柯氏《傷寒論翼》辨
柯氏云:仲景之書,撰同《素問》。《皮部論》云:陽主外,陰主內。故仲景以三陽主外,三陰主內。又曰︰在陽者主內,在陰者主出,以滲於內。故仲景又以陽明主內。少陰亦有反發熱者,故仲景於表劑中用附子,是因其滲也。又曰︰少陰之陰,名曰樞儒,其入於經也,從陽部注於經;其出者,從陰內注於骨。故仲景製麻黃附子湯,治發熱,脈沉,無裡症者,是從陽部注經之意也;製附子湯,治身體骨節痛,手足寒,背惡寒,脈沉者,是從陰內注於骨之義也。按《內經》所謂陽主外,陰主內者,是言陽明之陽,以陽明為陽之闔,故出則從陽而主外,入則從陰而主內也。所謂在陽者主內,在陰者主外,以滲於內者,是言少陽之陽,以少陽為樞為機之地,故在陽者其用反從陰而主內,在陰者其用反從陽而主出,以滲於內。滲於內,如便液之屬,蓋從內出外之意也。少陰亦樞機之地,故其入者反從陽而注於經,其出者反從陰內注於骨也。此《皮部論》之義,柯氏似此援引,未盡的確。
柯氏援地理兵法,喻病邪之淺深,方藥之大小,可謂深切著明。而於兵法又多精義,非好為夸大者可比。張千秋口陳烏桓兵事,了如指掌,非達識經事,不能如此。
柯氏因陰陽十脈,而立對待正看六法,曲盡其變,幾無遁形矣。
太陽膀胱之經,起於足小趾,循股上行,至頭,為三陽之表。而寒邪傷人,多自表入,故太陽得先受邪,有頭項強痛、背疼等症。而柯氏云:心為太陽,故得外統一身之氣血,內行臟腑之經隧;若膀胱位列下焦,為州都之官,所藏津液,必待上焦之氣化而後出,何能外司營衛,為諸陽主氣哉?又曰︰傷寒最多心病,以心當太陽之位也。心為君主,寒為陰邪,君火不足,寒氣得以傷之,所以名為大病。按少陰心經,起於手小指,循臂上行,入缺盆,注心中。今傷寒初病,不聞有是經所生症者,而邪入心經,變不複見頭項強痛等症。夫心以為太陽之位,則不應無太陽之症,以心為一身之主,不得易膀胱之位;況仲景所謂太陽者,只就經脈而言,自表邪傳經入裡,熱結膀胱,乃始及於腑。柯氏但知其位卑在下,不得為都會之地,而不思其經絡所過,實為一身之表邪﹗徇尊卑之名,忘經野之實,亦何取焉?且傷寒雖曰大病,未必便是死症。若寒邪犯心,水來克火之說,自是寒邪直入心臟之病,而非大概傷寒在表之病矣。必如其說,則傷寒之病,十無一生,雖救療之不及,而何有延至十數日之久哉?且以心當太陽之位,則太陽隨經入裡之邪,將直犯君主,而何以仍歸膀胱,為小便不利,為結血不行?炫新說而變舊章,智者之過也,道其不明矣夫﹗膀胱有下口而無上口,處大腸、小腸交接之間,即闌門也。闌門者,泌別水穀之處,氣通命門。人之水穀入胃,以次傳入小腸,斯時雖已熟腐,而清濁猶未分也;至於闌門,而得命門之火,薰蒸分布,於是水液滲入膀胱,糟粕下入大腸。入大腸者,以漸而下;入膀胱者,滿而後瀉。柯氏乃謂膀胱有上口而無下口,能入而不能出,必待太陽氣化,而溺始出。非也。
果爾,則胞中之水,其滲已多,而猶未溺之時,更於何處可蓄耶?且《內經》所謂氣化則能出者,亦非太陽之氣化,乃肺經之氣化也。肺經之氣化,則膀胱之氣亦化,滿而後出,虛而複受;不然,雖滿不能出也。是以膀胱雖主津液,而非命門之火蒸之,則不能入;非肺金之氣化,則不能出。不入,則溏瀉之病生;不出,則癃閉之病作矣。
宣明人參白朮散方論
宣明人參白朮散,治遍身燥濕相搏,玄府致密,遂致忪悸,發渴,飲食減少,不為肌膚。方以人參、甘草,甘以益虛也;生地黃潤以滋燥;石膏、黃芩、滑石,寒以除熱也;白朮、茯苓,燥以除濕也。而意特在濕熱,故白朮、滑石、石膏數獨多焉。其用參、地、甘草者,熱積則真氣消,濕聚則堅燥生也。尤妙在薄荷、藿香以行表氣,縮砂仁以行裡氣,表裡氣部A 而後溫可行,熱可去,此畫龍點睛法也。白朮湯方論,與此略同,學人宜究心焉。
柴胡梅連散羅氏秦艽鱉甲散方論
風勞骨蒸,久而咳嗽吐血,脈來弦數者,柴胡梅連散主之。蓋邪氣既久積於表裡之間而不退,非可一汗而去者,故用柴胡之辛散,必兼烏梅之酸收;而久積之風內蘊骨髓者,已變風之體而為熱,則宜用胡黃連之苦寒以清之。然兵無向導則不達賊境,藥無引使則不通病所。新病且然,況伏邪乎?故膽以合膽,髓以合骨,薤白之通陽,童便之通怕,而表裡肌骨之邪,庶盡出歟﹗羅氏秦艽鱉甲散,與柴胡梅連同意,亦治風勞骨蒸肌熱之症。然減前胡之泄氣,而加當歸之和血,去黃連之苦寒,而用青蒿之辛涼,氣味為較和矣。久病之人,未必不宜緩法也。
補中益氣湯六味地黃湯方合論
陽虛者,氣多陷而不舉,故補中益氣多用參、耆、朮、草,甘溫益氣,而以升、柴辛平助以上升;陰虛者,氣每上而不下,故六味地黃丸多用熟地、萸肉、山藥,味濃體重者,補陰益精,而以茯苓、澤瀉之甘淡助之下降。氣陷者多滯,陳皮之辛所以和滯氣;氣浮者多熱,牡丹之寒所以清浮熱。然六味之有苓、澤,猶補中之有升、柴也;補中之有陳皮,猶六味之有丹皮也。其參、耆、歸、朮、甘草,猶地黃、茱萸、山藥也。法雖不同而理可通也。
歸脾湯方論
歸脾湯兼補心脾,而意專治脾。觀於甘溫補養藥中,而加木香醒脾行氣,可以見矣。龍眼、遠志,雖曰補火,實以培土。蓋欲使心火下通脾土,而脾益治,五臟受氣以其所生也,故曰歸脾。
鳳髓丹方論
鳳髓丹為太陰濕熱下注,少陰遺濁者設。黃柏苦能燥濕,寒能除熱,故以為君,濕熱易成壅滯,砂仁之辛香可以利之;脾邪不獨傷腎,亦且自傷,炙甘草之甘溫可以益之。然諸治濕熱藥不用,而獨取黃柏、砂仁者,以其氣味兼通少陰也。
小投杯湯方論
上氣有熱者,麻杏甘石湯;無熱者,小投杯湯,蓋即麻杏甘石而以桂心易石膏。同一通肺下氣,而寒溫易用,法斯備矣。
清暑益氣湯清燥湯合論
清暑益氣湯,蓋謂其人元氣本虛,而又傷於暑濕,脾得濕而不行,肺得暑而不肅,以致四肢倦怠,精神短少,懶於動作,胸氣短促,不思飲食,脈浮緩而遲者設。故用人參、黃耆、白朮、甘草、歸身,甘溫氣味,以補中益氣;蒼朮、黃柏、澤瀉,以除濕熱;升麻、葛根,以除客熱;而肺喜清肅,得熱則煩,故以麥冬、五味清而收之;脾喜疏通,得濕則壅,故以炒曲、青皮、陳皮溫而行之。此正治脾肺氣虛而受暑濕,若體實脈盛,或雖虛而不甚,及津涸煩渴多火者,則不可混投也。清燥湯亦治長夏濕熱蒸人,氣體困倦,腰足痿軟之症,故比清暑益氣多黃連、茯苓、豬苓、柴胡,無澤瀉、葛根、青皮,則清利之力差多,疏滯之力差 少。是名清燥,清以降逆,燥以勝濕也。
方法餘論
治外感,必知邪氣之變態;治內傷,必知臟腑之情性。治六淫之病,如逐外寇,攻其客,毋傷及其主,主弱則客不退矣;治七情之病,如撫亂民,暴其罪,必兼矜其情,情失則亂不正矣。
營道者,知其雄,守其雌;製方者,知其奇,守其正。
攻除陳積之藥,可峻而不可 ,宜專而不宜泛; 則急過病所,泛則搏擊罕中,由是堅壘如故,而破殘已多,豈徒無益而已哉?母之與子,氣本相通。母旺則及其子,子旺亦氣感於母。故《刪繁論》云:肝勞病者,補心氣以益之。餘臟皆然。則不特“虛則補其母”一說已也。
陽與陰反,然無陰則陽不見矣;邪與正反,然無正則邪不顯矣。是以熱病飲沸湯而不知熱,痿痺手足反無痛者,陰盛而無與陽忤,正衰而不與邪爭也。如是者,多不可治。
木、火有相通之妙,金、水有相涵之益。故不特木能生火,而火亦生木;不特金能生水,而水亦生金。水之生金,如珠之在淵;火之生木,如花之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