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中
古今名醫暑証匯論
張機 字仲景,東漢南陽人。舉孝廉,官至長沙太守,作《傷寒論》,醫方大備。扁鵲倉公,無以加焉,後世稱為醫聖。
孫思邈 唐景兆華原人。幼稱聖童,隋文帝召不拜,太宗即位召見,拜諫議大夫,固辭。
隱太白山,學道養氣,得度世之術,洞曉天文,精究醫業,著《千金方》三十卷。
朱肱 號無求子,宋吳興人。深於傷寒,著《活人書》,道君朝詣闕投進,授奉議郎醫學博士,其中論暑一二款,見節庵內,不另載。
劉完素 字守真,金河間人。少聰敏博學,忽遇異人,以酒飲之大醉,及寤,洞達醫術,撰《運氣要旨論》、《精要宣明論》、《素問玄機原病式》。然好用涼劑,以降心火益腎水為主,自號通玄處士。
張元素 字潔古,金易州人。八歲試童子舉,二十七歲試經義進士,犯廟諱下第,乃學醫,洞徹其術,其學則李東垣深得之,其論不另載。
李杲 字明之,號東垣,元之鎮人也。幼好學,博經史,尤樂醫藥,捐千金從張元素,盡傳其業,當時稱為醫聖,《東垣十書》,多其著述。
朱震亨 字彥修,學人尊之曰丹溪先生,元末婺之義烏人也。自幼好學,日記千言。從許文懿公得朱子四傳之學。因母病,即慨然曰︰士苟精一藝,以推及物之仁,雖不仕於時猶仕也。乃棄舉業,一於醫致力,褒然稱醫大成焉。
方廣 字約之,號古庵,休寧人。讀儒之暇,留意醫經,為名醫,善用丹溪法。
王綸 字汝言,號節齋,浙江慈溪人,官至廣東布政,因父病精醫,著《明醫雜著》,發丹溪所未發,世甚尊信之。
陶華 字尚文,號節庵,余杭名醫。幼讀儒書,旁通百氏,著《傷寒瑣言》,發仲景所未發,大行於世,正統間被征,引疾歸,時論高之。
虞摶 字天民,號恆德老人,正德花溪人。著《醫學正傳》、《醫學權輿》、《醫學集成》,岐黃之宗匠也。
李 字文清,江右南豐人。生儒家,習詩禮之訓, 有志於澤物,遂博古今方論,著《醫學入門》,雖時業乎,而精詳可追花溪。
王肯堂 字宇泰,號損庵,金壇人。中萬歷己丑進士,授翰林檢討,製舉義鑿 ,傳誦海內,尤以歧黃顯,所著有《証治準繩》、《証治類方》諸書,大行於世,慧識燭照,精心縷析,力追古人焉。
按︰自古以方術名世者,多不能遍列,姑即其切於治暑者,錄其論並方,因錄其姓氏,使後之業岐黃者,誦其書以考其世,奮然有仰止之思焉,安知不與古長桑、伯元諸公,兢駕而馳聲乎?
張仲景‧傷寒例第三論、濕第四論、辨太陽病脈第五論
傷寒例第三論曰︰脈盛身寒得之傷寒,脈虛身熱,得之傷暑。
霖按︰此乃王叔和序例中語,不得拉雜謂是仲景之論,脈盛傷寒是矣,然必盛於左部,脈虛身熱傷暑是矣,虛大之脈,必盛於右部,且傷寒未有不發熱者此序例言其略例耳,不可泥也。
濕 第四論曰︰太陽中熱者 是也。其人汗出惡寒,身熱而渴也。
又曰︰太陽中 者,發熱惡寒,身重而疼痛,其脈弦細芤遲,小便已洒洒然毛聳,手足逆冷,小有勞身即熱,口開前板齒燥,若發汗,則惡寒甚,加溫針,則發熱甚,數下之,則淋甚。
按︰此証一味涼藥清內火,辛以散之,酸以收之,三者為妙。汗下俱不可,若加之溫針,則速其斃耳。
霖按︰仲景治 ,三法鼎峙,前已釋明,注言此証一味涼藥清內火,辛以散之,酸以收之,三者為妙,恐未盡然。身重而疼痛,其脈弦細芤遲,濕勝也,豈寒涼酸收所能治哉﹗疏矣。
辨太陽病脈第五論曰︰傷寒二三日,陽明少陽証不見者,為不傳也。
霖按︰此節正仲景示人以傳經之活法也。天有寒暑燥濕風火之六氣,人之臟腑有三陽三陰之六氣,天之寒熱感於人,人即以己身之寒氣應之,所謂同氣相得也。《靈樞‧本藏篇》云︰三焦膀胱者,腠理毫毛其應,是太陽寒水主皮毛,為膚表之第一層,故風寒首傷太陽,然亦有不從太陽而竟至於陽明少陽,以及於三陰者,蓋三陽三陰所主之部位,何經虛,何經即受邪也。如病形篇云︰中於面則下於陽明,中於項則下太陽,中於頰則下少陽,其中於膺背兩脅,亦中其經。又曰︰中於陰者,常從 臂始是也。至於《素問‧熱論》,所謂傳經之法,一日太陽,二日陽明,三日少陽,四日太陰,五日少陰,六日厥陰者,乃人身之六氣,以次相傳,此氣傳非病傳。但人身何經何氣之虛,其病邪亦即由此而入,所謂邪之所湊,其氣必虛也。仲景恐治傷寒者,泥於按日傳經,故曰傷寒二三日,陽明少陽証不見者,為不傳也。是二日陽明如傳,當見身熱目疼鼻乾不得臥,三日少陽,當見胸脅痛而耳聾,若不見陽明少陽經病証,則不傳也,三陰亦然,是傳經不可拘執按日,見何經病証,即以何經法治之,至若言足不言手者,省文也。須知陰陽有互根之義,寒邪首傷足太陽,熱邪必首傷手太陰,此互根之理,不可移易者也。後世言傷寒按日傳經,固屬大謬,而謂溫暑只在三焦,而不傳他經者,亦非果否。則一日太陽,二日陽明傳經之說,何以見諸熱論乎?夫傷寒有直中三陰者,溫熱伏氣有發於少陰出諸少陽者,暑邪中人,有入心入肝入脾之辨,是皆不可膠柱者也。
又曰︰太陽病發熱而渴,不惡寒者為溫病。
按︰溫病無專經,隨其所中,以脈辨之,亦有不中太陽,初不頭痛惡寒諸証,而庸醫認為痰火內傷,禍不旋踵矣。
此証不傳經,止中一二經,慎之慎之。
霖按︰溫病乃冬至陽生,人身所伏之陽熱,被嚴寒折伏,藏於肌骨之間,至春鬱遏之陽熱,為外邪逗引,始得發泄。
伏陽既出肌膚,遇春令之氣暄熱,兩熱相干,而成溫病,即《素問‧生氣通天論》所謂冬傷於寒,春必病溫者是也。其外感之邪輕,故不惡寒,只發熱而渴,亦有微惡寒,旋即熱渴者,外邪較重也。若口黏苔膩,身痛便溏,有汗不解,脈濡數者,非中風,乃溫病挾濕也。溫邪內發,其脈多盛於右部,熱傷氣也。風熱之邪外受,先傷手太陰經,風寒之邪,則先傷足太陽經,蓋肺主表,膀胱亦主表也。治傷寒之麻黃湯,非瀉肺藥乎?言太陽病則手太陰亦包括於中,省文也。溫熱當察三焦論治,其傳經見何經証,以何經法治之,傷寒亦然,惟用藥寒熱之不同耳。或言溫熱不傳經,只重三?則熱論何以又有一日太陽,二日陽明傳經之文?此不待辨亦明矣。謂溫病無專經,此越人五十八難指疫証而言,不得拉雜冬日伏氣之溫熱病也。
又曰︰若發汗已身灼熱者,名曰風溫。風溫為病,脈陰陽俱浮,自汗出,身重多眠睡,鼻息必鼾,語言難出。若被下者,小便不利,直視失溲;若被火者,微發黃色,劇則如驚癇,時螈 ;若火熏之,一逆尚引日,再逆促命期。
按︰此証皆春溫,以內有火熱,感以風寒,故一發劇也。眠睡語難,皆火內灼,非風溫外甚也。自汗風傷衛,不惡寒,外証輕也。止宜辛涼藥內解,微發表則愈。
霖按︰風溫為內蘊伏熱,外感風邪,其惡風怯寒,為或有之証,而熱渴咳嗽,為必有之証也。發汗已身灼熱者,是誤以辛溫發表,風藥多燥,觸引伏氣,風火相煽,致有自汗、身重、多睡、鼻鼾、語難出諸候,斯皆誤汗劫液後之變証,非風溫初病固有之証也。若再誤下誤火,則直視失溲,驚惕螈 ,一逆尚引日,再逆促命期矣。
此明初既誤表,繼又誤下誤火,釀成不可救藥,足征風溫為燥熱之病,泄熱和陰,為斯証一定治法,縱或稍挾表邪,只宜蔥、豉、蒡、薄等味,辛涼輕劑,啟腎氣疏風熱是矣,豈可妄施麻桂哉﹗
孫思邈‧傷寒例論
傷寒例論曰︰易稱天地變化,各正性命,然則變化之跡無方,性命之功難測,故有炎涼寒燠,風雨晦冥,水旱妖災,蟲蝗怪異,四時八節,種種施化不同,七十二候,日月營運各別,終其晷,度得成年,是謂歲功畢矣。天地尚且如此,然在人安可無事?故人生天地之間,命有遭際,時有否泰,吉凶悔吝,苦樂安危,喜怒愛憎,存亡憂畏,關心之慮,日有千條,謀身之道,時生萬計,乃度一日,是故天無一歲不寒暑,人無一日不憂喜,故有天行溫疫病者,即天地變化之一氣也。斯蓋造化必然之理,不得無之,故聖人雖有補天之極之德,而不能廢之,雖不能廢之,而能以道御之。其次有賢人,善於攝生,能知撙節,與時推移,亦得保全。天地有斯瘴癘,還以天地所生之物以防備之,命曰知方,則病無所侵矣。然此病也,俗人謂之橫病,多不解治,皆曰日滿自差,以此致枉者,天下太半。凡始覺不佳,即須救療,迄至於病愈,湯食兢進,折其毒勢,自然而差,必不可令病氣自在,恣意攻人,拱手待命,斯為誤矣。
按︰真人此論,從天人合基處發脈,義理源頭上起瀾,而議論蒼古,渾渾灝灝,真與南華並傳,雖論寒哉,而溫與暑之秘皆兼之矣。敬錄置之座右,以為玄宗之一助,醫道待其餘耳。
劉河間‧中暑論
中暑之証,身熱頭痛,背寒面垢,自汗煩燥,大渴口乾,倦怠而身不痛,或時惡寒,或畏日氣,脈虛而弱。無問表裡,通宜白虎湯,並感冒發熱煩渴,五苓散、桂枝茯苓甘露飲、黃連香薷飲,或雙解散,或裡熱甚,腹滿而脈沉可下者,大承氣湯下之,或三一承氣湯尤妙。半表半裡者,小柴胡湯、涼膈散、天水散。
按︰劉河間論暑証甚詳,獨明於諸家用藥,頭頭中款,可謂得其解者。但暑証不分表裡,一味清內,得寒涼而解,苦酸而收,不必用下,承氣湯走馬之糞也。卻之卻之。
李東垣‧暑傷胃氣論
刺志論云︰氣虛身熱,得之傷暑,熱傷氣故也。痿論云︰有所遠行勞倦,逢大熱而渴,則陽氣內伐,則熱舍於腎,腎者水臟也。今水不能勝火,則骨枯而髓虛,足不任身,發為骨痿,故下經曰︰骨痿者,生於大熱也。此濕熱成痿,令人骨乏無力,故治痿獨取陽明,時當長夏,濕熱大勝,蒸蒸而熾,人感之多,四肢困倦,精神短少,懶於動作,腦氣促,肢節沉痛,或氣高而喘,身熱而煩,心下膨痞,小便黃而少,大便溏而頻,或痢出黃糜,或如泔色,或渴或不渴,不思飲食,自汗體重,或汗少者,血先病而氣不病也。自時當長夏至此,已采入正款,不敢擺刖,故重出其脈中得洪緩,若濕氣相搏,必加以遲,病雖互換少差,其天暑濕令則一也。
宜以清燥之劑治之,名曰清暑益氣湯主之。
清暑益氣湯黃 (汗少者減五分) 蒼朮(泔浸,去皮,各一錢五分) 升麻(一錢) 人參(去蘆) 白朮 橘皮 神曲(炒) 澤瀉(各五分) 甘草 黃柏(酒浸) 當歸身 麥門冬(去心) 青皮(去白) 葛根(各三分) 五味(九個)
《內經》云︰陽氣者衛外而為固也,炅則氣泄,今暑邪干衛,故身熱自汗。以黃耆、人參、甘草、補中益氣為君,橘皮、當歸身、甘辛微溫,養胃氣,和血脈為臣,蒼朮、白朮、澤瀉、滲利除濕,升麻、葛根、苦甘平,善解肌熱,又以風勝濕也,濕勝則濕不消而作痞滿,故炒曲甘辛,青皮辛溫,消食快氣,腎惡燥,急食辛以潤之,以黃柏苦辛寒,借甘味瀉熱補水虛者,滋其化源,以五味子、麥門冬、酸甘微寒,救天暑之傷庚金為佐也。
上 咀作一服,水二盞,煎至一盞,去粗稍熱,食遠服。
按︰東垣意見精密。立方中和,清暑益氣湯一劑近世多宗之。然氣血虛弱之人,用之最宜,如遇強壯者,不能取效,且助溫火,不可不斟酌也。
朱丹溪‧中暑論
中暑論曰︰暑乃夏月炎暑也,盛熱之氣著人也,有冒、有傷、有中,三者有輕重之分,虛實之辨,或腹痛水瀉者,胃與大腸受之,惡心者,胃口有痰飲也,此二者冒暑也。可用黃連香薷飲、清暑益氣湯,蓋黃連退暑熱,香薷消畜水。或身熱頭疼,躁亂不寧者,或身如針刺者,此為熱傷在肉分也。當以解毒湯、白虎東加柴胡。如氣虛者,加人參,此為傷暑。或咳嗽發寒熱,盜汗出不止。脈數者,熱在肺經,用清肺湯,柴胡湯、天水散之類,急治則可,遲則不救,盛火乘金也,此為中暑。凡治病須要明白辨別,慎勿混同施治,春秋間亦或有之,切莫執一,隨病處方為妙。
按︰暑病原有輕重,分傷冒中三款是已。但凡感暑而病者,皆從冒火而得,總謂之傷暑,其感火多而熱重者,乃為中暑。以內外諸雜証分屬五臟,猶為近理,至以五臟分屬冒傷中三者,則誤矣。其內外諸雜証,即有重輕,均從臟腑而發,若以分屬之三証,豈不泥且左矣。名家亦有此誤,又何以破後人之迷也?
辨動得靜得
丹溪曰︰若暑之時,無病之人,或避暑熱,納涼於深堂大廈,涼台冷館,大扇風車得之者,是靜而得之陰証也。其病必頭痛惡寒,身形拘急,肢節疼痛而心煩,肌膚大熱,無汗,此為陰寒所遏,使周身陽氣不得伸越。宜用辛溫之劑,以解表散寒,用濃朴、紫蘇、干葛、藿香、羌活、蒼朮之類。若外既受寒,內複傷冰水生冷瓜果之類,前藥再加乾薑、縮砂、神曲之類,此皆非治暑也,治因暑而致之病也。
按︰靜動而得,分中暑傷暑,此論出自張潔古,後皆因之。天盛暑之時,炎火若炙,無之非是,故古人聞避暑而未聞避寒,深堂廣廈,正以避暑,安得入而中之?且房室陰涼,正可護衛陽氣,又安得而遏傷之乎?即膏粱深處,必不能無冒暑,應接其傷暑者,亦於動中得之耳。老子曰︰人能常清靜,天地盡皆歸。一靜即可祛暑,從何而中也?至於冰水瓜果等寒物,多食自傷脾胃,亦生雜証,謂瀉痢雜証,內有此物積聚則可,謂專以此致暑病則不可,若執口得寒物,身犯寒氣,同冬時寒病治之,則謬以千裡矣﹗
霖按︰潔古論暴以動靜分陰陽,甚屬不經,致啟後人訾議,然亦出諸不得已也。何以言之,夫暑字從日,雲暑而不雲火,其義可思,蓋天日之陽熱,蒸地氣以上騰,人在氣交中,感之者為病暑。《素問‧五營運大論》,謂暑以蒸之,《禮記‧月令》,謂土潤溽暑者是也。夏至陰生,人身所伏者陰氣,暑在六氣,屬之君火,在臟屬心,在卦屬離,且離火中虛,則暑為陽熱中含陰象可征,是以仲景治 ,三法鼎峙,潔古猶恐世醫不明其義,故設陰暑陽暑之名以辨治。丹溪引伸潔古之意,故曰此非治暑也,治因暑天所致之病也。何等曉暢,初不料遺譏於後世也。
夫潔古所謂動而得之為陽暑者,是言藜藿之人,或奔走長途,或戮力田間,暴中天日之熱為陽暑,乃動中之動也。
所謂靜而得之為陰暑者,是言膏粱之人,廣廈風車,恣欲無度,致損真陽,陰濕內伏,寒熱外襲為陰暑,乃靜中之動也。若果清靜無為,真氣內守,百邪亦不能侵,豈獨一暑病哉﹗
方古庵‧附余暑論
論曰︰寒則傷形,熱則傷氣,何以言之?人與天地同一橐龠,夏月天之氣浮於地表,則人之氣浮於肌表,況被盛暑所傷,膚腠疏豁,氣液為汗發泄於外,是表裡之氣俱虛矣。不善攝生者,暑熱傷於外,生冷戕於中,若之何而能運化也?是以水穀停積而為濕熱,發為嘔吐,為泄瀉,甚則吐瀉俱作,而揮霍悶亂也。若不即病,濕熱怫郁於內,他日為瘧為痢之所由矣。今大順散,非治暑熱之藥,乃治暑月飲涼過多為病之劑也歟。
按︰此論精當,但大順散不可輕用。
王節齋‧附余暑論
論曰︰夏至日後病熱為暑,暑者相火行令也。夏月人感之,自口齒而入,傷心包絡之經,其脈虛,或浮大而散,或弦細芤遲,蓋熱傷氣,則氣消而脈虛弱,其為証汗煩則喘渴,靜則多言,身熱而煩,心痛大渴引飲,頭疼自汗,倦怠少氣,或下血發黃生斑,甚者火熱製金,不能平木,搐搦不省人事。治暑之法,清心利小便最好。暑傷氣,宜補真氣為要。又有惡寒或四肢逆冷,甚者迷悶不省,而為霍亂,吐利痰滯,嘔逆腹痛瀉痢,此則非暑傷人,乃因暑而自致之病也。以其因暑而得,故亦謂之暑病。然治法不同也。
按︰節齋此論,氣脈証方俱備,種種精妙,暑月可錄一通於座右,古庵、節齋,以世代不宜列此,因原系丹溪附余,姑附之。
霖按︰節齋此論,似是而非。夫天之六氣,風寒暑濕燥火,應地之五行,則木水火土金火,君火以明,相火以位,暑為君火,在卦為離,離中虛,乃明兩作之義,故曰暑中多挾濕也。暑先入心,應乎君火,包絡主手厥陰相火,其氣與心相通,其脈與心相連。心病每治包絡者,以心為君主之宮藏,義不受邪也,不得舍君火而言相火,是六氣尚不能明,豈可錄之座右哉﹗
陶節庵‧辨張仲景《傷寒論》
辨張仲景《傷寒論》曰︰傷寒者,乃冬時感寒即病之名。桂枝麻黃二湯,為當時之傷寒設,與過時之溫暑者,有何預焉?夫受病之原則同,亦可均謂之傷寒,所發之時既異,治之則不可混也。請略陳之。夫春溫夏熱,秋涼冬寒者,四時之正氣也,以成生長收藏之用,風亦因四時之氣而成溫涼寒熱也。若氣候嚴寒,風亦凜冽,天道和煦,風亦溫暖,冬時坎水用事,天令閉藏,水冰地凍,風於寒相因,而成殺厲之氣,人觸冒之,腠理郁塞,乃有惡風惡寒之証,其餘時月,則無此証也。仲景固知傷寒乃冬時殺厲之氣所成,非比他病可緩,故其為言,特詳於此書,而略於雜病,倘能因名以求其實,則思過半矣。不幸此書傳世久遠,遺帙頗多。晉太醫令王叔和,得散亡之餘,詮次流傳,其功博矣。惜乎以己論混經,未免穿鑿附會。陳無已氏因之順文注釋,並無缺疑正誤之言,以致將冬時傷寒之方,通解溫暑,遺禍至今而未已也。溫暑必別有方,今皆失而無征也。我朝宋景濂學士,嘗嘆《傷寒論》非全書,得其旨哉,蓋傷寒之國中人,必先入表,表者何?即足太陽寒水之經,此經行身之後,自頭貫脊,乃有頭疼脊強,惡寒之証,在他經則無此証矣。況此經乃一身之綱維,為諸陽之主氣,猶四通八達之衢,治之一差,其變有不可勝言者矣,故宜此二湯發散表中寒邪。經曰︰辛甘發散為陽者是也。若以此湯通治春溫夏熱之病,則誤之甚矣。
按︰麻黃桂枝湯,原為冬月傷寒正藥,溫暑二病,不可混施。節庵力破從來之迷,至於辯仲景書中多遺帙缺誤,歸罪於王叔和之詮次,陳無已之注釋,可謂發前人所未發,但仲景醫書,專明傷寒,故詳於寒病,略於溫暑,原不為溫暑設也。
治傷寒用藥大略
論曰︰四時皆有傷寒,治之不可一概論也。冬時氣寒,腠理微密,非辛甘溫不可,故以桂枝等湯以治之。然風與寒常相因,寒傷榮,惡寒頭痛,脈浮緊而無汗,則用麻黃湯,開發腠理以散邪,得汗即愈。風則傷衛,頭痛惡風,脈浮緩而自汗,則用桂枝湯,克塞腠理以散邪,汗止即愈。經云︰辛甘發散為陽者是也。若夫榮衛俱傷,又非此二湯所能治也。須大青龍湯,然此湯太峻,又非庸俗所可擬也,予亦有代之者。蓋冬時為正傷寒,天氣嚴凝,風寒猛烈,觸冒之者,必宜用辛溫散之。其非冬時,亦有惡寒頭疼之証,皆宜辛涼之劑,通表裡和之,則愈矣。若以冬時所用桂枝辛溫之藥通治之,則殺人多矣。曰辛涼者何?羌活沖和湯是也,兼能代大青龍為至穩,嗚呼﹗一方可代三方危險之藥。
按︰辨寒溫暑藥甚明,沖和一湯,尤為溫涼二証穿楊之劑,百發百中者也。
傷寒變溫熱病
論曰︰《活人書》發於溫病曰︰陽熱未盛,為寒所製,豈有伏寒既已變而為溫?尚可言寒,能製其陽熱耶?又於熱病曰︰陽熱已盛,寒不能製,亦不當複言其為寒也。蓋是春夏陽熱已變其伏寒,即非有寒能製其陽熱耳,外有寒邪,能折陽氣者,乃是時行寒疾,仲景所謂春分以後,秋分節前,天有暴寒,為時行寒疫是也。三月四月,其時陽氣尚弱,為寒所折,病熱則輕。五月六月,陽氣已盛,為寒所折,病熱則重。七月八月,陽氣已衰,為寒所折,病熱亦微。是知時行寒疾,與溫熱二病所論陽氣盛衰時月則同。至於論暴寒之寒,與伏寒已變之寒,自是相違,名不正則言不順矣。張仲景又云︰其病與溫及暑病相似,但治有殊耳。要在辨其病源,寒熱溫三者之殊,則用藥之冷熱判然矣。
按︰南陽發變字,大有慧心,至於伏寒之誤,南翁亦灼然知其然,而不敢明攻其非,恐起襲聞者議耳。乃亦為非時寒疾,以破其惑,始自東垣設寒疫一款,皆可羽翼《內經》,啟蒙萬世也。
溫病辨
《難經》曰︰溫病之脈,行在諸經,不知何經之動,隨其經之所在而取之。
如太陽証頭疼惡寒,汗下後過經不愈,診得尺寸俱浮者,太陽病溫也。
過時而發,不在表也,已經汗下,亦不在表也。經曰︰不惡寒而反渴者溫病也。明其熱自內達外,無表証明矣。
按︰傷寒傳經,由腑入臟,由陽入陰。溫病不傳經,止中一二經,或乘某經火,或乘某經虛,被春時寒氣所中,自內發外,而作寒熱等証,或中腑則腑病,或中臟則臟病,不論日期,始終惟此一二經。《內經》言惟經所動,隨經而取,自是明明斷案,節庵分經良是,而以過太陽經不傳別經,定為溫病,此辨別寒溫之口訣,所當佩服者。
辨惡寒
論曰︰惡寒否乎?曰傷寒自冬月風寒而成,外則有惡寒惡風之証,既名為溫,則無此証矣。曰︰然則子之言何所據乎?曰︰據乎經耳。經曰︰太陽病,發熱不惡寒而渴者,溫病也。不惡寒則病非因外來,渴則明其自內達表。
按︰冬月傷寒,由於外感而惡寒是矣。曰︰溫証不惡寒非也。蓋溫証緣陽氣發暢,為春時風寒所迫,雖系內熱,亦由外感,故亦有惡寒等証,豈獨溫即暑病?亦有此証,蓋暑屬外火傷於臟腑,內外炎炎,故熱極戰栗而成惡寒,醫不知,遂為傷寒,不可不詳辨也。
辨溫暑涼寒諸証
論曰︰傷暑與傷寒俱有熱,若誤作傷寒治之則不可。蓋寒傷形,熱傷氣,傷寒則外感寒而脈浮緊,傷暑則不惡寒而脈虛,此為異耳。經云︰脈盛身寒,得之傷寒,脈虛身熱,得之傷暑,治宜小柴胡湯,渴加石膏、知母,或人參白虎湯。天久淫雨,濕令大行,蒼朮白虎湯。若元氣素弱,而傷之重者,清暑益氣湯治之。
夫傷寒二字,蓋冬時天氣嚴寒,以水冰地凍,而成殺厲之氣,人觸犯之,即時病者為傷寒,乃有惡寒頭疼發熱之証,故用麻黃、桂枝發散表中寒邪,自然熱退身涼,有何變証?如或頭疼惡寒,表証皆除,而反見譫語怕熱燥渴,大便閉者,以法下之,大便通而熱愈,有何怪証?其餘春夏秋三時,雖有惡寒身熱,頭疼亦微即為感冒,非時暴寒之輕,非比冬時氣正傷寒為重也。如冬感寒不即病,伏藏於肌膚,至春夏秋時,其伏寒各隨時氣改變為溫為熱者,因溫暑將發,又受暴寒,故春變為溫病,既變之後,不得複言其為寒矣,所以仲景有云︰發熱不惡寒而渴者,其理可見,溫病也,暑病亦然,比之溫病,尤加熱不惡寒,則病非外來,渴則明其熱自內達表,無表証明矣。治溫暑大抵不宜發汗,過時而發,不在表也。其伏寒至夏,又感冒寒變為暑病,暑病者,即熱病也。取夏火當權而言暑字,緣其溫熱二証,從冬時伏寒所化,總曰傷寒。所發之時既異,治之不可混也,若言四時俱是正傷寒者非也。此三者,皆用辛涼之劑以解之,若將冬時正傷寒之藥通治之,定殺人矣。辛涼羌活沖和湯是也,兼能代大青龍湯治傷寒見風,傷風見寒為至穩,一方可代三方危險之藥,如垣夷其神乎哉﹗世俗皆所未知也。若表解其裡証具者,亦以法下之無惑,又傷寒下後,過經不愈者,亦溫病也。已經汗下,亦不在表也,隨病製宜。凡有辛苦勞役之人,有患頭疼惡寒身熱,加之骨腿酸疼,微渴自汗,脈雖浮大而無力,此為勞力感寒,用補中益氣辛溫之劑為良。經云︰溫能除大熱,正此謂也。若當和解者,即以小柴胡加減和之,下証見者,即以本方加大黃微利之,切勿過用猛烈,其害非細。
若初病無身熱,無頭疼,便就怕寒厥冷,腹痛嘔吐泄瀉,脈來沉遲無力,此為直中寒証,宜溫之,而不宜汗下也。疫癘者,皆時行不正之氣,老幼傳染相同者是也。緣人不近穢氣,免傷真氣,若近穢氣,有傷正氣,故病相傳染,正如牆壁固,賊人不敢入,正氣盛,邪氣不敢侵,正氣既虛,邪得乘機而入。與前溫暑治又不同,表証見者,人參敗毒散;半表半裡証者,小柴胡;裡証具者,大柴胡下之。無以脈診,以平為期,與其瘧痢等証,亦時疫也,照常法例治之。
按︰此辨傷寒傷暑,最為吃緊,廣度慈航,一披卷而了然者,當熟讀精思,方得其解,斟酌用之,方得其妙。
辨風溫
論曰︰風溫尺寸俱浮,素傷於風,因而傷熱,風與熱搏,即為風溫。其外証四肢不收,身熱自汗,頭疼喘息,發渴昏睡,或體重不仁,慎勿發汗,汗之則譫語煩躁,目無精彩,病在少陰厥陰二經,葳蕤湯、人參敗毒散、小柴胡湯選用。
按︰溫病外証,四肢不收等惡証,乃溫病之極重者,輕則為溫,重則為風溫,乃病名也。朱南陽曾道及之,若謂素傷於風,因而傷熱,風與熱搏,即為風溫者,非確論也。謂不可發汗,乃調溫之訣。
霖按︰陶氏極力辯論溫暑,而於陰陽伏氣,懵然不知,且將《難經》所載 厲雜氣之溫病,(古無瘟字,溫即瘟也。)拉雜是瘟溫不分,無怪乎執柴葛、解肌、人參、敗毒數方,貽誤後學也。
虞花溪‧《醫學正傳》論暑
《內經》曰︰因於暑,汗煩則喘喝,靜則多言。潔古又曰︰靜而得之為中暑,動而得之為中熱,中暑者陰証,中熱者陽証。仲景《傷寒論》中一証曰中 ,即暑也。脈虛而微弱,煩渴引飲,體熱自汗,此蓋得勞役體虛,而暑邪干衛之候,是宜東垣清暑益氣湯等補益之劑,治之而愈。一証曰熱病,即中熱也。脈洪而緊盛,頭疼身熱,口燥心煩,此蓋得之於冬感寒邪,郁積至夏而發,而挾暑而成大熱之候,是宜黃連、白虎、解毒等湯清涼之劑,調之而愈。曰中暑者,陰症內傷之為病也。曰中熱者,恐亦外感之為病也。曰陰曰陽,豈不於斯而明辨之乎?學人宜再思之。
按︰暑熱一氣也。感暑而病熱,原不可分為二氣,中與傷有輕重之別。丹溪有冒中傷三名,細思總為傷暑,其極重者則稱中耳,冒不必言也,已有專辨傷寒証,分有陰陽,暑証屬火,多發揚激烈之狀,總謂之陽,似無所為陰者,惟其感深,日久驟發,而沉昏不省人事,閉目息微,此類似陰,其實火極氣結,痰盛氣閉,臟腑不通,咽喉嗌塞使然,乃陽勝非陰也。陰証陽証,尚不可分,況以暑與熱分之,益不達矣。
霖按︰此辟花溪以暑熱分陰陽是矣。而謂暑為火極之証,與熱不分,然則以六和湯為治暑主方,火熱之証,果宜濃朴、砂仁、藿香、半夏諸燥熱之品乎?自相矛盾,亦不思甚矣。總因不明陰陽互根之義,故開口便錯,近世王孟英泥執暑為火邪,而不兼濕,亦由不讀《內經》,剿襲一家之說,率爾操觚也。
李文清‧《醫學入門》論暑
暑病身熱自汗,口渴面垢而已,余証皆後傳變,或兼內傷,必先問其人素虛胃弱,或大病大勞後,縱暑中傷者,宜清暑益氣,素強盛壯實,無虛損病者,宜祛暑和中,自襲暑氣而言曰中暑,自被日逼而言曰中 ,然暑初入,自口鼻牙頰,達於心主胞絡,以火從火,故古法治暑,取冷水灌溉勿咽。
即暑 証,但以手足搐搦為風,手足逆冷為厥,厥與傷寒熱厥義同,黃連香薷飲。暑風乃勞役內動五臟之火,與外火交熾,則金衰木旺生風,香薷飲加羌活六和湯,合消風散。素有痰飲,因暑觸動痰熱生風者,六和湯合星香散。
救痰壅法
暑毒痰火,窒塞胸中,量體虛實吐之,火鬱發之之義也。如痰喘氣急痞寒,入藥不得者,急煎六和湯,調麝二厘服。
救絞腸痧法並乾霍亂
絞腸痧腹痛不可忍,或連心痛,展轉在地,手足亦冷,乃腸絞縮在腹,須臾能死。用熱湯調鹽一兩,灌入即安,或再用陳艾、陳樟木、陳壁土各等分,水煎連進三四服。
救途中熱倒法
若道途卒倒,湯藥不便,恐氣脫難治,急扶陰涼處,不可臥濕冷地,掬道上熱土放臍上,撥開作竅,令人尿與其中,待求生薑或蒜嚼,以熱湯或童便送下,外用布蘸。
按︰入門一書,雖系時出,中間亦頗詳細,故錄其數條以備覽,暑 一氣也,若中暑中 之分則強矣。
王宇泰‧《証治準繩》論暑
論曰︰此事難知,傷暑有二,動而傷暑,心火大盛,肺氣全虧,故身脈洪大,動而火勝者,熱傷氣也,辛苦人多得之,白虎加人參湯。靜而傷暑,火勝金位,肺氣出表,故惡寒脈沉疾,靜而濕勝者,身重也,安樂之人多受之,白虎加蒼朮湯。傷暑必自汗,背寒面垢,或口熱煩悶,或頭疼發熱,亦有身痛者,更有痛甚,身如骨碎者,神思倦怠殊甚,暑傷氣而不傷形故也。但身體不痛,與感風寒異,宜香薷飲、六和湯。嘔而渴者,浸冷香薷湯,或五苓散,兼吞消暑丸。嘔不止者,枇杷葉散去茅根,吞來複丹。嘔而痰,卻暑散,吞消暑丸,或小半夏茯苓湯,或消暑飲。又有不瀉而腹乾痛者,六和湯煎熟,調蘇合香丸。暑先入心者,心屬南方離火,各從其類,小腸為心之府,利心經,暑毒使由小腸中出,五苓散利小便,治暑上劑也。暑月身癢如針刺,間有赤腫處,亦名暑風,末子六和湯,和消風散,酒調服。暑風而加以吐瀉交作者,六和湯、藿香正氣散,各半貼,加全蠍三個。有暑毒客於上焦,胸膈痞塞,湯藥至口即出,不能過關,或上氣喘急,六和湯浸冷,調入麝香少許。暑氣久而不解,遂成伏暑,內外俱熱,煩躁自汗,大渴喜冷,宜香薷飲,加黃連一錢,繼進白虎湯。若服藥不愈者,暑毒深入,結熱在裡,譫語煩湯,不欲近衣,大便秘結,小便赤澀,當用調胃承氣湯,或三黃石膏湯。
按︰承氣湯必不可轉用。
加減清暑益氣湯
複立變証加減法於後。如心火乘脾,乃血受火邪,而不升發,陽氣伏於地中,地者人之脾也,必用當歸和血,少用黃柏以益真陰,如脾胃不足之証,須少用升麻,乃足陽明太陰引經之藥也。使行陽道,自脾胃中左遷,少陽行春令,生萬物之根蒂也。更加柴胡,使諸經右遷,生發陰陽之氣,以滋春之和氣也。如脾虛緣心火亢盛,而乘其土也。其次肺氣受邪,為熱所傷,必須黃 最多,甘草次之,人參又次之,三者皆甘溫之陽藥也,脾始虛,肺氣先絕,故用黃之甘溫,以益皮毛之氣,而閉腠理,不令自汗而損元氣也,上喘氣短懶言語,須用人參以補之,心火乘脾,須用炙甘草以瀉火熱,而補脾胃中元氣,甘草最少,恐滋滿也。若脾胃之急痛,並脾胃大虛,腹中急縮,腹皮急縮者,卻宜多用。
經曰︰急者緩之,若從權必加升麻以引之,恐左遷之邪堅盛,卒不肯退,反致項上及臀尻肉添而行陰道,故引之以行陽道,使清氣出地,右遷而上行,以和陰陽之氣也。若中滿者,去甘草,咳甚者,去人參,口乾嗌乾者,加甘葛,如脾胃既虛,不能升浮,為陰火傷其生發之氣,榮血大虧,榮氣伏於地中,陰火熾盛,日漸煎熬,血氣虧少,且心包絡與心主血,血減則心無所養,致使心亂而煩,病名曰 者,心惑而煩悶不安也。是由清氣不升,濁氣不降,清濁相干,亂於胸中,使周身血氣逆行而亂。經云︰從下上者,引而去之,故當加辛溫甘溫之劑生陽,陽生而陰長也。故曰︰甘溫何能生血?又非血藥也?曰︰仲景之法。血虛以人參補之,陽旺則能生陰血也。更加當歸和血,又宜少加黃柏以救腎水,蓋甘寒瀉熱火,火減則心氣得平而安也。如煩亂猶不能止,少加黃連以去之。蓋將補腎水,使腎水旺而心火自降,扶持地中陽氣也。
如氣浮心亂,則以朱砂安神丸鎮固之,得煩減,勿再服,以防瀉陽氣之反陷也。如心下痞,亦少加黃連,氣亂於胸,為清濁相干,故以陳皮理之,能助陽氣之升,而散滯氣,又助諸甘辛為用,故長夏濕土,客邪火旺,可從權加蒼朮、白朮、澤瀉,上下分消其濕熱之氣,濕氣大盛,主食不消化,故食減不知谷味,加炒曲以消之,便加五味子、麥門冬、人參,瀉火益肺氣,助秋損也。此三伏中長夏正旺之時藥也。
按︰此《証治準繩》中論暑証者,至精致密,立中含和王道之宗匠,不能具載,謹摘其要者,錄於下,至加減清暑益氣湯,尤東垣之知己。
《名醫類案》《增補名醫類案》
羅謙甫治蒙古百戶,因食酒肉飲潼乳,得霍亂吐瀉証,從朝至午,精神昏憒,已困急來告,羅視之,脈皆浮數,按之無力,所傷之物已出矣。即以新汲水半碗,調桂苓白朮散,徐服之,稍得安靜,又於牆陰掘地約二寸,貯以新水,在內攪動,待一時澄定,用清者一杯,再調服之,漸漸氣調,吐瀉遂止,至夜安臥,翌日微煩渴,遂煎錢氏白朮散,時時服良愈。或曰用地漿者何也?坤屬地,地屬陰,土平曰靜,煩感至陰之氣,又於牆陰貯新汲水,以收重陰之氣也。陰中之陰,能瀉陽中之陽,陽霍亂因暑熱內傷所得,故用地漿之意也。
提舉父年近八十,六月中暑毒,霍亂吐瀉,昏冒終日,不省人事,時夜參半。請羅視之,脈七八至,洪大有力,頭熱如火,足冷如冰,半身不遂,牙關緊急,蓋年高氣弱,當暑氣極盛,陽明得令之際,為陰得而動之中暑明矣,非甘辛大寒之劑,不能瀉其暑熱,墜浮溜之火,安神明也。遂以甘露散,甘辛大寒瀉熱補氣,加茯苓以分陰陽,約一兩,水調灌之,漸漸省事,諸証悉去,慎言語,節飲食三日,以參朮補中湯,以意增減,旋服理正氣愈,十日平複。
滑伯仁治一人病,自汗如雨,面赤身熱,口燥心煩,當盛暑帷幕周密,自以虛亡陽,服朮附數劑,脈虛而洪數,舌上苔黃。伯仁曰︰前藥誤矣,熱病熱治,醫者死之。《素問》云︰必先歲氣,毋伐天和,朮附豈可輕用?以犯時令。又云︰脈虛身熱,得之傷暑,暑家本多汗,加剛劑脈洪數而汗甚,乃令撤幔開窗,少頃漸覺清爽,以黃連人參白虎湯,三進而汗止大半,諸証亦減,兼以既濟湯,渴用冰水調天水散,二日而愈。
孫兆治一人自汗,兩足冷至膝下,腹滿不省事。孫診六脈小弱而急,問其所服藥,取視,皆陰病藥也。孫曰︰此非受病重,藥能重病耳。遂用五苓散、白虎湯十餘貼,病少蘇,再服全愈。或問治法,孫曰︰病患傷暑也。始則陽微厥而脈小無力,醫謂陰病,遂誤藥,其病厥用五苓散,利小便則腹消,白虎湯解利邪熱則病愈。凡陰証脛冷則臂亦冷,汝今脛冷臂不冷,則下厥上行,是如陽之微厥也。此証乃先傷濕,後傷暑,為濕之証也。
丹溪治一人夏大發熱譫語,肢體莫舉,喜冷凍飲料,脈洪大而數。以黃 、茯苓濃煎如膏,用涼水調服,三四次後,昏臥如死,氣息如常,次日方醒而愈。
一人夏發大熱大汗,惡寒戰栗,不自禁持,且煩渴,此暑病也。脈虛微細弱而數,其人好賭,致功而虛,以人參、竹葉作湯,調辰砂四苓散,數劑而安。
項彥章治一人病甚,醫皆以為瘵,盡愕束手,項診之脈細數而且實,細數者暑也。暑傷氣宜虛,今不虛而反實,乃熱傷血,藥為之也,家問死期。曰︰何得死?為作白虎湯,飲即瘥。
吳茭山治一婦人,冬月偶感,患洒洒惡寒,翕翕發熱,惡食乾嘔,大便欲去不去。諸醫皆以虛弱痰飲治之,以二陳補心等藥服不效。延及半月,吳診其脈,虛而無力,類乎傷暑,眾不然之,究問其病因,其婦曰︰因天寒換著綿衣,取綿套一床蓋之,須臾煩渴,寒熱嘔吐,綿延至今耳。吳曰︰誠哉傷暑也。蓋綿套晒之盛暑,夾熱收入笥中,必有暑氣,尚未開泄,今人體虛,得之易入,故病如是。其婦曰然,遂製黃連香薷飲,連進二服而愈。
逢年歲熱甚,凡道路城市,昏作而死者,此皆虛人勞人,或飢飽失節,或素有病,一為暑氣所中不得泄,即關竅皆窒,非暑氣使然,氣閉塞而死也。古方治暑無他,但用辛甘發散,疏導心氣,與水流行,則無害矣。崇寧乙酉,吳為書局,時一馬夫馳馬出局下,忽仆地絕,急以五苓大順散灌之,皆不驗。已逾時,同舍王相,使取大蒜一握,道上熱土雜研爛,以新水和之,濾去渣,決其齒灌之,少頃即蘇,至暮此仆為吳御馬而歸。乃知藥病相對,有如此者。此方本徐州沛縣門,忽有板書釘其上,或傳神仙救人者,沈存中王聖美皆著其說,而吳親驗之,出石林老人《避暑錄》。
汪希說治一壯男子,形色蒼黑,暑月客游舟回,患嘔噦,顛倒不得眠,粒米不入六日矣,脈沉細虛豁,諸醫雜投藿香、柴、苓、等藥不效,危殆。汪曰︰此中暑也。進人參白虎湯人參五錢,服下嘔噦即止,鼾睡五鼓,方醒索粥,連進二三服,乃減參稍輕,調理數劑而愈。
霖按︰治暑之案甚多,此於千百中只有其一,附選數則,以補其不足。
許叔微治一人頭痛身熱,心煩燥渴,診其脈大而虛,授以白虎湯數服愈。仲景云︰脈虛身熱,得之傷暑。又云︰其脈弦細芤遲何也?《素問》曰︰寒傷形,熱傷氣,蓋傷氣不傷形,則氣消而脈虛弱,所謂弦細芤遲者,皆虛脈也。
仲景以弦為陰,朱龐亦云中暑脈微細,則虛可知。
霖按︰白虎湯數服愈者,其脈大而虛也。若弦細芤遲,則中含濡象,暑傷氣而中挾濕故也。非白虎湯所宜,亦不可泥執補氣全作虛治也。凡醫案須發明其脈証之所以然,方可為後學程法,惟許學士其庶幾乎。
萬密齋治縣丞李天泉,六月中暑腹痛,渠有婢外家,醫謂病寒,進理中湯一劑痛止,乃發熱,一身骨節盡痛,又進十神湯,發汗熱退身不痛矣。萬候之,李稱病愈,觀其面色帶赤,知病未解,請脈之,洪滑而數。(色脈相對。)經曰︰大則病進。今汗後脈猶洪數,病方進也,而彼自稱愈,萬去。食頃而病作矣,滿腹急痛,狀如奔豚,上下左右,舉手按摩,亟延萬至曰︰汝先診脈,不言而去,知我病也,幸急救我。萬曰無傷,乃進建中湯一服而痛定。次日有省祭官萬朴來問疾,朴善醫診之,且駭且顧,李亦疑懼,萬診之,謂朴曰︰汝怪其脈之促止乎?蓋心下怔忡,故脈如是耳。李即應曰︰我心下跳亂不寧,即命取藥方,用人參、麥冬、甘草、白芍、生地、五味、 豬心,煮湯煎一服,心跳止,脈不促矣。蓋心惡熱,用熱治熱,向服理中、十神俱犯禁,故病複作也。
霖按︰面赤脈洪數,色脈相參,自是暑病方進,以建中定痛然矣。但暑先入心,傷其營血,況以理中、十神用熱治熱者乎?萬以尚未清理暑熱,故見脈數歇止,則知其熱傷心營,虛而跳止也。西士言由肺入心之血,從心入脈管,以榮養臟腑經脈皮毛,血由心左房落脈管一次,則脈跳一次,西醫聽心血之聲,知脈有病變,而營衛循行之道,六氣標本之理,莫不由此悟入,總在細心體察耳。粗工視人命同草菅,烏足與言此。
江應宿治其岳母年六十餘,六月中旬,勞倦中暑,身熱如火,口渴飲冷,頭痛如破,脈虛豁二三至一止,投人參白虎湯三貼,渴止熱退,惟頭痛,用白蘿卜汁吹入鼻中良愈。
孫子華赴試南都,六月初旬夢遺,畏寒驚懼,重裘濃被,取汗過多,身熱,六脈滑數無力。與清暑益氣湯,次日舌強,語言不清如癲,目瞪不識人。江曰︰此為暑風,與人參白虎湯,加膽星、僵蠶、秦艽、天麻、竹瀝、薑汁漸愈,數日後,舌心黑如墨,與黃連解毒湯、涼膈散不退,與犀角地黃湯而愈。
一人瘦長而脆,暑月過勞,飢飲燒酒,遂身熱汗出,昏懵語亂。江視之,脈皆浮小而緩,按之虛豁,曰暑傷心,勞傷脾也。蓋心藏神,脾藏意,二臟俱傷,宜有是証,法宜清暑益脾,用八物湯,加麥冬、山梔、陳皮,十餘貼而愈。
霖按︰江公三案,平正可法,其第二案解毒涼膈不應,易犀角地黃湯始愈。同一涼藥,有對與不對之別,讀者最宜深思。
張路玉治金魯公觸熱,勞形醉飽不謹,後受涼,遂發熱頭痛,脹滿喘逆,大汗如蒸,面赤戴陽,足冷陽縮,脈弦數無力,曰︰此傷暑夾食而複夾陰也。與大順散一服不應,轉脹急不安,因與枳實、理中,加濃朴、大黃,是夜更衣二次,身涼足暖而痊。
霖按︰此案於不謹後受涼,而見面赤陽縮,足冷汗多且喘,最易作陰証,其辨在發熱頭痛脹滿,與陰証不合,更察其不謹之前,有醉飽之病因,故大順散不應,即用枳實、理中加濃朴、大黃,得更衣而愈。若誤以白通、四逆,殆矣。此暑天變証,非暑証也,要亦不可不知。
汪石山治一人年三十八余,形瘦弱,忽病上吐下瀉,水漿不入口七日,自分死矣。診脈八至而數,曰當夏而得是脈,暑邪深入也。吐瀉不納水穀,邪氣自盛也。遂以人參白虎湯進半杯,良久複進一杯,覺稍安,三服後減去石膏、知母,而人參漸次加至四五錢,黃柏、橘皮、麥冬等隨其所兼之病而佐使。一月後平複。
霖按︰此暑熱霍亂之輕者,吐瀉至七八日而不死,亦由未服溫補燥熱之劑故耳。汪公製劑固當,而進退操縱有法,暑盛氣傷之治,此案可師。
一人病霍亂,欲吐不吐,欲瀉不瀉,心腹 痛,脈之沉伏如無,此乾霍亂也。急令鹽湯探吐宿食痰涎碗許遂瀉,與六和湯愈。
霖按︰痛脈多伏,以鹽湯探吐,乃開其上竅,上竅開則下竅自通,而得吐瀉,即可治矣。
孫文垣治程氏子,先醉酒,後入房,次早四肢冷,胃腕痛極,脈僅四至,或以鬱火治,投以寒涼,痛更甚。三日前所食西瓜,吐出未化,乃翁以為陰証傷寒,欲用附子理中湯不決。逆孫視之,面色青慘,叫痛而聲不揚,坐臥煩亂,是霍亂兼蛔厥証也,先當止痛安蛔,後理霍亂,可免死也,遲則誤事矣。急用醋炒五靈脂三錢,蒼朮一錢五分,烏梅三個,川椒、炮薑、桂心各五分,水煎飲下,痛減大半,下午以大腹皮、藿香、半夏、橘皮、山楂、茯苓、五靈脂,兩貼全安。
霖按︰此人以縱欲貪涼,恣食生冷致病,而又誤設寒涼之劑,故以溫胃安蛔,和中化滯而效,其霍亂亦不甚重。
張石頑云︰一少年新婚,陡然腹痛麻瞀,或令飲火酒半杯,腹痛轉劇,旋增顱脹,身發紅點,與蘆根汁得吐痛解。
複有鼻衄口燥,胸腹略見紅斑,啜童子小便稍安,又濃煎蔥豉湯,仍入童便,續續與之,得大吐汗出而痊。
霖按︰此証即夏日之暑沙伏毒,得酒愈熾,先以蘆根汁清熱解毒,以殺其勢。繼進蔥豉湯,倍用童便解穢清營,仍從宣達分消而愈,治法穩當。
懷抱奇治一男子,恣飲梅水,吐瀉無度,手足厥逆,面色慘晦,聲音不出,而脈沉伏小水點滴不通,服藥入口即吐,醫告技窮,懷思梅味酸主收,故小便癃閉,而果得麝則敗,麝又香竄走竅,乃取麝半入臍中,半入鼻孔,病者即以手拂其鼻曰︰此何物也?少頃小水大下二三行,忽如醉而醒,夢而覺,越日索粥漸安。
霖按︰此亦暑厥,而無外因者,以敗果通竅,即能奏效,然其巧思,正不可及。
童 廬治陳氏婦,盛夏病霍亂吐瀉,腹中 痛,四肢厥冷,冷汗溱溱,轉筋戴眼,煩躁大渴,喜冷凍飲料,飲已即吐,六脈皆伏,雖曰霍亂,實臟厥也。經云︰大氣入臟,腹痛下注,可以致死,不可以致生,速宜救陽為急,遲則腎陽絕矣。以四逆湯、薑、附各三錢,炙甘草、吳茱萸各一錢,木瓜四錢,煎成冷服,日夜連進三劑,四肢始和,危象皆退,口渴反喜沸湯,寒象始露。即於方中佐以生津存液之品,兩服而安。
霖按︰肢冷脈伏,大渴喜冷凍飲料,此霍亂屬乎熱者,但喜冷凍飲料而飲已即吐,服熱藥後反喜沸湯,此真寒假熱証也。故宜四逆湯,然而小溲必清白,吐出瀉出,必無穢濁氣味,方是真寒的候,否則真假莫辨,殺人事矣。
倪姓患霍亂吐瀉,審知始不作渴,四肢不逆,脈不沉細。一醫用大順散兩帖,漸至於此,因見四逆,複加附子,脈証更劇。童曰︰此病一誤再誤,命將殆矣。若果屬寒,投熱病已,今反四逆,脈轉沉細欲伏,乃釀成熱深厥深,與熱邪傳入厥陰者何異?即以竹葉石膏湯,人參易西洋參,加黃連、滑石,兩劑而安。同時有陸姓患此,醫用回陽之劑,日夜兼進,厥逆煩躁日增,病患欲得冷水,禁絕不與,甚至病者自起拾地上痰涎以解渴,遷延旬日而死。噫﹗即使真屬陰寒,陽回躁渴如是,熱藥之性,郁而無主,以涼藥和之,病亦立起,不學無術,曷勝浩嘆?
霖按︰此非真熱霍亂,然其証甚輕,醫者藥誤,致釀熱深厥深。竹葉石膏湯,人參易西洋參極是。即使寒証回陽後躁渴,亦當參以涼潤和之。此千古不刊之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