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四 醫箴
療醫
醫之為道。所系非偶。人之寄也以死生。我之任也以陰 。天下之至重惟命。一旦委付於我,則調劑之補瀉。性味之寒溫。草木之良毒。投之當則仆者起。骨者肉。夭者堅。奪造化之權。而不是過。否則見不審。識不精。稍或舛誤。有所害於人者。即有所害於己。人之父母妻子。與我無異。非病之必不可挽。而命數有盡。我忍聽其哀號也哉。故醫之臨病。勝於臨敵。運籌幃幄之中。決勝千裡之外。良將是也。存乎呼吸之間。而遠退二豎之舍。良醫是也。察色不可不精。審聲不可不詳。持脈不可不靜。辨症不可不細。既責其有。又責其無。既求其始。又慮其後。既達其常。又通其變。必使有濟無損。有利無害。慊於己而無怨於人。庶陰德可積。冥譴可逃矣。噫。難言哉。
心術
醫本仁術也。見人疾苦,則起悲憫。伊芳之屬望既殷。非我救之而誰哉。臣董先生。恆謂余曰。凡療疾。藥救固遲。丹救亦緩。惟心救最靈。要非藥與丹之緩也。苟中心不切,則視之易忽。而審之不精。安能得病之本末。握而擒之。使必從我算而無遁情。惟心之既摯,則危亡之際。痛癢攸關。彼父母妻子所不及憂者。而我代憂之。彼患人所不及計者。而我代計之。甚至睡思夢覺。莫非設身伊芳地。或垂亡而拯之。或慮變而防之。謀深思遠。視一病而又虞一病之起。奏一效而更覺效之難憑。攻之時即為守地。守之時複為攻謀。一片婆心。無少寧息。天地可鑒。鬼神可通。而靈明生焉。每見時流。擇術不精。自恃炫耀。乘人之危。取人之財。罔顧人命。惟思利己。為身計則得矣。其如冥報后報何。返而思之。有不通身汗下者非夫也。
品行
夫醫必自愛自重。而後可臨大病而足托。蓋我之學術優。而審病確,則彼之托於我者何事。而我之受於彼者何為。而敢易易出之。故凡希媚諂容。不邀而赴。以求悅於人者。其術固止於此也。或可治小疾。而不可治大疾。或可療常病。而不能療變病。其以輕為重。以重致危者多矣。噫。天下之人。以性命相委。而徒博此便習為哉。雖然。醫亦非以是驕人也。蓋我所見者。惟此病之若而已。我所憂者。唯去此病之苦而已。將救病之未遑。奚暇為苟容之計。希幸之圖哉。且醫之為道。無論富貴貧賤。閨閫有疾。必藉手焉。端方者視之。縱有隱曲。必求詳而始已。而患者亦直告之無憚。庶幾病得其真。投治獲濟。故品行不可不嚴也。
明理
夫醫理之無盡。猶之儒業。第文之不工。費其紙。醫之不工。費其人。大相越也。蓋古來生知者一二人。然炎帝之於百草。嘗而後知。軒轅之於經絡。問而始悉。所謂上竅天紀。下極地理。中知人事。使非有以窮之極之。而能知之哉。后此名流遞出。無不根究理道。參物類而盡性命。而後以術鳴當時。名垂奕祀。況下此者。智不及古人。而不窮搜博覽。罕所見於中。輒以人命自司。其不僨潰者幾希。故昔賢云。讀十年書。無病不可療。更讀十年書。無病可療。知言哉。
應機
凡病可以意料也。而不可以意逆。料則任彼之情形。逆則執己之臆見。有如素實者。而有一時之虛,則暫理其虛。素虛者。而有一時之實,則微解其實。此機之從緩者也。實症而攻之過甚。宜峻補以挽之。虛症而補之太驟。宜平劑以調之。此機之從急者也。熱者清之。及半即止。繼以益陰。寒者熱之。大半即安。繼以調和。此機之從權者也。實症久而似虛。其中有實。不任受補。虛症發而似實。其原本虛。不任受克。此機之從經者也。病在上。下取之。陽根於陰。病在下。上取之。陰從於陽。此機之從本者也。表症見。本質雖虛。猶解其表。裡症見。元氣縱弱。猶攻其裡。此機之從標者也。況乎病之來也無方。而我之應之也亦無方。千變而出之以萬慮。有能遁其情者無之。
決擇
夫醫有不忍之心者。而後可以言仁。有不忍而能忍之心者。而後可以言明。蓋仁所以處己。而明所以服物。凡病之必不可救者。而我從而救之。必有所見於中而驗於昔。究之終不如我欲者。亦勢之無如何也?與其無如何。寧決擇之矣。然其所以不決之故有二。一則溺於親愛。不忍遽舍,則百計以營之。思一慮之或得。從而腹悱者有焉。一則規以濃利。不肯遽斷,則巧言以彌之。冀僥幸於偶獲。從而召謗者有焉。故危篤之候。見之既確,則決之宜早。利與愛可勿問也。至有不明脈理。不審源流。而妄斷吉凶者。此庸陋之習。不足與於決擇之數者。又烏得托之以鳴高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