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序
余自髫稚學業醫道,考究方脈,三十餘年,遍歷江湖,多學廣博者,不過言國文字形容之耳明醫道,精通方術,用藥如發矢,無不中的。余曰︰必神人也﹗遂拜為師,得授奇方一冊,閱之,或群隊者,或三四味者,皆余目觀至人用效者也,使予如久旱逢霖,夜行得月,心中豁然。自此回至吳中,一用一捷,無不刻驗。信乎奇方,可鋟梓者也。余以三餘暇日,將至人所授奇方,並日用決效之法,類成一帙,名曰《十藥神書》。蓋用效者,輒記錄之。今西浙大痴道人與余通家之好,用禮求授,故錄以奉養生濟人之功用爾。
時至正戊子春正月三陽日可久書於姑蘇春先堂
潘序
余奉使渡台後,感受海外瘴癘,吐血咳嗽,公余 閱是編,照方試服,不旬日血止而嗽亦平降胃,牡丹皮、山梔等味以瀉肝膽之火,然後清金補土,固其營衛,以次奏功,焉得不愈?經陳修園先生逐方詳注,極為精當。余又以己意及名人所論,隨筆添注於上。汪子用大令索閱是編,讀而好之,用之有效,因為付梓,剞劂既竣,並乞弁言。
光緒己卯秋吳潘 書於鄂署之精白堂。
周序
予讀此十方,俱出人意表,其間次序緩急,可為千百世法,即不必十方並用,要無能出其范輒用六味地黃增減,冀其收功,皆由《醫貫》入手,而未嘗從《神書》體會者也。彼謂腎水衰則火炎為患,壯水之主,可鎮陽光也。孰知人之犯此病者,陰虛固多,而他因得亦複不少。假如從勞力而得者,其傷在足太陰矣;從憂思而得者,其傷在手少陰矣;從嗜飲而得者,其傷在手太陰矣;從憤怒而得者,傷又在足厥陰矣。皆致吐血、咳血、咯血等症,豈一壯水可以勝其任乎?總之,人身之血,附氣而行者也。一臟傷則氣必不調,而血遂溢於外,故逆則上出,墜則下行,滯則阻痛,寒則凝,熱則散,此自然之勢也。後之君子於診視之際,聞問之餘,斟酌而得其情否乎?果能於此著眼,視其病之所傷在何臟?脈之所傷在何部?時之所值在何季?思過半矣。余曾治一咯血之人,平日極勞,每咯紫黑色俱成小塊者,然必是飽食則多,少食則少,不食則或少或無。予以韭汁、童便、製大黃治之,二服而安,後以補中益氣加血藥愈。而知者以為怪妄,予謂極平常。蓋實從《神書》究心,而置《醫貫》為談料者也。
康熙二十六年五月吳門周揚俊識於星沙寓中
十藥總論
夫人之生也,皆稟天地之氣而成形,宜乎保養真元,固守根本,則一病不生,四體輕健。若難,蓋因人之壯年血氣充聚,津液完足之際,不能守養,惟務酒色,豈分飢飽,日夜耽欲,無有休息,以致耗散精液,則嘔血吐痰,骨蒸煩熱,腎虛精竭,形羸,頰紅,面白,口乾咽燥,小便白濁,遺精盜汗,飲食難進,氣力全無。斯因火乘金位,重則半年而斃,輕則一載而傾。況為醫者,不究其源,不通其治,或大寒大熱之藥,妄投亂進,不能取效。殊不知大寒則愈虛其中,大熱則愈竭其內,所以世之醫者,無察其情。予師用藥治癆,如羿之射,無不中的。余以用藥次第,開列於後,用藥之法,逐一條陳。如嘔血咳嗽者,先服十灰散劫住,如不住者,須以花蕊石散止之,大抵血熱則行,血冷則凝,見黑則止,此定理也。止血之後,患人必疏解其體,用獨參湯補之,令其熟睡一覺,不要驚動,醒則病去六七矣,次服保真湯止嗽寧肺,太平丸潤肺扶痿,消化丸下痰疏氣,保和湯分治血盛、痰盛、喘盛、熱盛、風盛、寒盛六事,加味治之,余無加法。又服藥法曰︰三日前服保真湯,三日後服保和湯,二藥相間服之為準,每日仍濃煎薄荷湯灌漱喉中,用太平丸徐徐咽下,次噙一丸,緩緩化下,至上床時候,如此用之,夜則肺竅開,藥必流入肺竅,此訣最為切要。如痰壅,卻先用餳糖烊消化丸百丸吞下,又依前嚼太平丸,令其仰臥而睡,嗽必止矣。如有餘嗽,可煮潤肺膏服之,複其根本,完其真元,全愈之後,方合十珍丸服之,此謂收功起身藥也。前藥如神之妙,如神之靈,雖岐扁再世,不過於此,吁﹗世之方脈用藥,不過草木金石,碌碌之常耳,何以得此通神訣要奇異之靈也?余蒙師授此書,吳中治癆何止千萬人哉﹗未嘗傳與一人,今衛世恐此泯失,重次序一新,名曰《十藥神書》,留遺子孫以廣其傳矣。
甲字十灰散
治癆症,嘔血、吐血、咯血、嗽血、先用此藥止之。
大薊 小薊 荷葉 扁柏葉 茅根 茜草根 山梔 大黃 牡丹皮 棕櫚皮(各等分)
上各燒灰存性,研極細末,用紙包,碗蓋於地上一夕,出火毒。用時先將白藕搗汁,或蘿卜。
十灰大小薊大黃,梔子茅根茜草根,側柏葉同荷葉等,棕櫚皮並牡丹嘗。
陳修園按︰前散自注云:燒灰存性,今藥肆中止知燒灰,則色變為黑,而不知存性二字,大地,而未效者亦複不少,推原其故,蓋因製不如法,亦因輕藥不能當此重任,必須深一步論治。
審其脈洪面赤,傷於酗醉惱怒者,為火載血而上行症,余製有惜紅丸,日夜三四服,但須以麻沸湯泡服,不可煮服為囑。審其素能保養,脈沉而細,面赤淡白,血來時外有寒冷之狀者,為陽虛陰必走症,余製有惜紅散加鮮竹茹,日夜服三劑,其藥之配合,散見於拙刻各種中,茲因集隘,不能備登。
乙字花蕊石散
五臟崩損,湧噴血出成升斗者,用此止之。
花蕊石(火 ,存性,研為粉,不拘多少)
上用童便一盅,頓溫調末三錢,甚者五錢,食後服下。男子用酒一半,女人用醋一半,與童便和藥服,使瘀血化為黃水,服此以後藥補之。
潘按︰一治產後敗血不盡,血迷血暈,胎衣不下,脈急,不省人事,但心頭溫者,急用一服灌下,瘀血化水而出,其人即蘇,效驗如神。
花蕊石須火 研,燉分酒醋和童便,功能化瘀為黃水,輕用三錢重五錢。
甲乙二方論
治吐血者,兢推可久。而葛先生首以二方為止血要著,明明劫劑,毫無顧忌。予由繹之,始,發熱面紅,無不相因而致,故留得一分自家之血,即減得一分上升之火,易為收拾。何今日之醫,動以引血歸經為談,不可概用止血之味,甚至有血溢於外,吐出亦美,壅反為害。遂令病者信之,遷延時日,陰虛陽旺,煎熬不止,至於不救,果誰之咎?倘謂引經,可必不妨少俟幾日,後用補陰,元神可複。吾恐有形之血,豈能使之速生?而無偶之陽,何法使之速降?予所以一再思惟,而悟先生急於止血之大旨也。
潘按︰《金匱》治虛癆症,以補虛、祛風、逐瘀為三大綱,此不易之準繩。
陳修園按︰虛癆症,《金匱》以桂枝加龍骨牡蠣湯,從腎虛以立法;建中湯,從脾以立法;立法,是以補虛為一大綱也。以薯蕷丸治風氣百疾,虛羸諸不足,是以祛風為一大綱也。以大黃 蟲丸,治乾血成癆,是以逐瘀為一大綱也。三綱鼎足,為此症不易之準繩。今葛仙翁以花蕊石散,繼於十灰散之後,雖雲止血,實欲使瘀血化為黃水而不見血也。然自余思之,吐血既止,而離經之血,蓄而不行,不可不用此散化之。若血來勢如湧泉,相續不絕,竟用此散,令其盡化為水,是令一身之血,俱歸烏有,尚有生理乎?讀書不可死於句下,此其一也。且三大綱因虛而成癆,醫書恆有治法,而因風而致者,言之頗罕,而因瘀血而致者,除仲景《金匱》大黃○蟲丸,仲景短劇百癆丸外,未有發明其旨。且《金匱》以薯蕷丸與大黃蟲丸並舉,意以風氣不去,則足以賊正氣而生長不榮,乾血不去,則足以留新血而滲灌不周,怯症種種所由來也。余治吐血諸藥不止者,用《金匱》瀉心湯,百試百效,其效在生大黃之多,以行瘀也。附錄仲景百癆丸方,當歸炒乳香沒藥各一錢,人參分數闕,虻蟲十四個去翅足,水蛭十四個,炒桃仁十四粒,去皮尖,大黃四錢,蜜丸如梧桐子大,都作一服可百丸,五更用百勞水下,取惡物為度,服白粥十日。百勞水者,杓揚百遍,即甘瀾水也。(蟲,一名地鱉。)
潘按︰薯蕷丸治虛癆諸不足,風氣百疾。 蟲丸治五癆諸傷,內有乾血。肌膚甲錯,風氣不蟲丸專治瘀血成癆之症。
丙字獨參湯
止血後,此藥補之。
大人參(二兩,去蘆)
上每服水二盞,棗五枚,煎一盞細呷之。服後熟睡一覺,後服諸藥除根。
功建三才得令名,陰陽血脫可回生,人參二兩五枚棗,服後方知氣力宏。
潘按︰世之用參者,或以些少姑試之,或加他味以監製之,其權不重,力不專,人何賴以生?古人多用於大汗大下之後,及吐血、血崩、血暈諸症,惟咳嗽去之。
丙字人參湯論
凡失血後,不免精氣怯弱,神思散亂。前方雖有止血之功,而無補益之力。故有形者之陰,自注云:宜熟睡一覺,使神安氣和,則煩除而自靜。蓋人之精神由靜而生,亦由靜而複也。奈何今之醫者,遇吐血家,乃視參如毒耶﹗
陳修園按︰《神農本草經》云:人參氣味甘微寒無毒,主補五臟,安精神,定魂魄,止驚悸以五臟屬陰也,精神不安,驚悸不止,目不明,心智不足,皆陰虛為亢陽所擾也。今五臟得甘寒之助,則安之定之,止之明之,開之益之之效矣。曰邪氣者,非指外邪而言,乃陰虛而壯火食氣,火即邪氣也,今五臟得甘寒之助,則邪氣除矣。細味經文,無一字言及溫補回陽,何後人信從宋元無稽之說,而反疑開天明道之聖經耶?此症用至二兩,以失血之後,臟陰太虛,陰虛則不能維陽,陽亦隨脫,故用二兩,任專力大,可以頃刻奏功。但人參雖有補虛之功,而咳嗽者忌之。乘此大血甫止之際,咳嗽未作,急急飲之。若得熟睡一夜,則血從心臟而生,沛然莫之能御,即所失成升成斗,周時補之而有餘矣。若睡未足而驚醒之,則血亦停而不生矣。若血止一二三日而始服之,不徒無益而有害。周氏舊注亦超,但以人參為補氣之品,未免囿於俗見。然人參補陰與地黃龜板之一於補陰者不同,按其字義,參者,參也,其功與天地人並立為三,且能入肺,肺為一身之橐龠,謂為益氣,卻亦近道,程山齡謂貧者
丁字保和湯
久嗽肺痿。
知母 貝母 天門冬 款冬花(各三錢) 天花粉 薏苡仁 杏仁 五味子(各二錢) 甘草兜鈴 紫菀 百合 桔梗 阿膠 當歸 地黃 紫蘇 薄荷 百部(各一錢五分)
上以水二盞,生薑三片,煎一盞,入飴糖一匙調服,日三,食後各進一盅,與保真湯相間服。
血盛,加炒蒲黃、茜根、藕節、大薊、小薊、茅花、當歸。
痰盛,加南星、半夏、陳皮、茯苓、枳實、枳殼。
喘盛,加桑白皮、陳皮、蘿卜子、葶藶子、蘇子。
熱甚,加山梔子、黃連、黃芩、黃柏、連翹、大黃、款冬花。
風甚,加荊芥、防風、菊花、細辛、香附子、旋覆花。
寒甚,加人參、桂枝、臘片、芍藥。
知貝款天冬各三,二錢杏薏味天花,錢半二百阿歸地,紫菀兜蘇薄桔甘。
潘按︰與太平丸藥品有十味同,既有寧嗽金丹,不必再服此湯。薏苡仁以及桔梗、貝母,見《千金》、《外台》,治肺痿,甘草、乾薑,《金匱》治肺冷之方。 紫菀、款冬、五味、百部、地黃、阿膠、兜鈴、杏仁、甘草,亦從《外台》止嗽生津各方采來,所謂複方是也。肺症生薑不可輕用。
加減歌
歸茅大小薊蒲黃,藕節茜根血盛當,痰盛南星陳半入,茯苓枳實殼須將。喘加桑白陳皮等,寒甚加參兼牡桂,芍加蠟片不須言。
陳修園按︰此方治久嗽,不過類集順氣化痰,清火解郁之品,以多為貴,絕無把柄。抑又思所宜,百部、款冬苦溫,非血後所宜,兜鈴、花粉、杏仁亦為中虛所忌,知母、貝母、天門冬、地黃、阿膠、百合性寒而滯,力亦輕微,其去市肆中之問症立方,搖鈴輩之籠統配合以零賣者幾希耶﹗然此方屢見於大家之書,如明季龔太醫各刻,及《萬病回春》、《壽世葆元》等本亦載之,但方名間有不同,藥品偶有增減,村醫用之,往往見效。余向以病患壽算未終,總不歸功於此方,亦隨見而隨忘之耳。今得此書,始知禮失而求諸野,沾體塗足中大有人焉﹗轉悔從前之肉眼也,究於此方未得其旨,大抵奇之弗去而偶之,一方不去而複之,如韓信將兵,多多益善,且其輕重,大有法度。加生薑之辛溫以潤肺,飴糖之甘,培土以生金,
戊字保真湯
治虛弱骨蒸體虛。
當歸 生地黃 白朮 黃耆 人參(各三錢) 赤茯苓 陳皮 赤芍藥 白茯苓 甘草 濃朴 錢)
每服水二盞、薑三片、棗五枚,煎,與保和湯間服,每日一服。
驚悸,加茯神、遠志、柏子仁、酸棗仁。
淋濁,加萆 、烏藥、豬苓、澤瀉。
便澀,加石葦、 蓄、木通、赤苓。
遺精,加龍骨、牡蠣、蓮心、蓮須。
燥熱,加石膏、滑石、鱉甲、青蒿。
盜汗,加浮小麥、牡蠣、黃耆、麻黃根。
參耆歸地朮三錢,赤白茯苓朴草兼。赤芍陳皮錢半等,味柴白芍二冬編。骨皮熟地和知柏,各一錢加薑棗煎。
加減歌
骨蒸又見悸和驚,棗遠茯神柏子仁。淋濁萆烏豬澤入,遺精龍牡蓮須心。小便澀要加石葦, 蓄木通共赤苓。燥熱青蒿石滑鱉,麻根盜汗蠣浮 。
丁戊二湯方論
一名保和者。因失血之後,氣血未調,率難把握。然調血者,以氣為主。調氣者,實肺為司其所以為保矣﹗至保真則氣血之味俱等,大旨以甘溫為主,甘涼佐之,而苦寒又佐之,未常禁用苦寒也,而與今日之用寒涼者異矣。曰保真者,大輔其正,兼瀉其邪,使生機活潑,油油然而不已也。兩方如法大備,然非盡用,亦姑列之,以伺去取耳。學人須知。
陳修園按︰此方即十全大補湯,去川芎、肉桂,加赤苓、赤芍、生地、天冬、麥冬、五味子,肝火即雷火也。知母、黃柏以降腎火,腎火即龍火也。又合麥冬、五味子為生脈散,俾水天一氣。又合天門冬為三才湯,以位育一身。最妙是陳皮、濃朴、甘草入胃,寬中行滯,導諸藥各盡其運動之力,而協和共濟,且藥品輕重得宜,大有法度。但芍藥以花之赤白別之,其根則不可辨也。藥肆中另有一草,葉小根大,與芍藥無異,余家山中親見採藥人握取盈囊,問之,則曰藥鋪所備赤芍,皆此種也。始信《本草崇原》注云:赤芍不知何草之根,今外科小兒科習用害人之說,非虛語也,方中當去之。
己字太平丸
治久嗽肺痿肺癰。
天門冬 麥門冬 知母 貝母 款冬花(各二兩) 杏仁 當歸 熟地 生地 阿膠珠 黃連(各一兩五錢) 蒲黃 京墨 桔梗 薄荷(各一兩) 白蜜(四兩) 麝香(少許)
上為細末和勻,用銀石器,先下白蜜煉熟,後下諸藥末攪勻,再上火,入麝香略熬三二沸,丸吞下,卻噙嚼此丸,仰臥使藥流入肺竅,則肺清潤,其嗽退除,服七日病痊。凡咳嗽只服此藥立愈。
二兩三冬二母如,歸連二地杏阿珠,各需兩五餘皆兩,京墨蒲黃薄桔俱。
潘按︰與保和湯藥品有十味同,茲加金箔用蠟丸,名為寧嗽金丹,甚效。鎮定魂魄、寧安驚悸,連服五七丸即愈。心岸配送吳蓮叔見之佩甚,稱揚不已。
己字太平丸論
太平丸,非正方也。先生意計周密,恐人氣血漸複之後,尚留一分未盡,必有一分未妥。特妙也。
陳修園按︰方中潤燥化痰養液,少佐薄荷以利氣,無甚深義。唯雜以黃連之苦寒,麝香之走味苦寒,苦為火之本味,以其味之苦而補之,而寒能勝火,即以其氣之寒而瀉之,一物而兼補心瀉心之妙。故凡久嗽,肺痿肺癰,得此則火不克金,而金自受益矣。《本草經》又云︰麝香主辟惡氣,去三蟲,蓋勞嗽不已,則為瘵病而生蟲,非泛常之藥所可治,唯麝為諸香之冠,香者天地之正氣也,正能辟邪而殺蟲,瘵病之有蟲,如樹之有蠹,唯先去其蠹而後培其根,則發榮滋長矣。況咳嗽不離於肺,肺有二竅,一在鼻,一在喉,肺竅宜開不宜閉,喉竅宜閉不宜開,今鼻竅不通,則喉竅將啟而為患,必得麝香之香氣最盛,直通於鼻竅而開之,則呼吸順而咳嗽之病除根矣。舊注未闡出所以然之妙,今特補之。
庚字沉香消化丸
治熱嗽壅盛。
青礞石 明礬(飛,研細) 豬牙皂角 生南星 生半夏 白茯苓 陳皮(各二兩)枳殼 枳實(各一兩五錢) 黃芩 薄荷葉(各一兩) 沉香(五錢)
上為細末和勻,薑汁浸神曲為丸,梧桐子大,每服一百丸,每夜臨臥餳糖拌吞,噙嚼太平丸,二藥相攻,痰嗽除根。
南星皂半茯苓陳,礞石明礬二兩均,枳實殼皆需兩五,薄芩一兩五錢沉。
庚字消化丸論
人見此數味,或畏其狠,即予亦嫌其峻。然先生注云:痰熱壅盛,乃以上治。其不至壅盛者不可?若情形消瘦者,未可用也。是又在學人臨証自明耳。
陳修園按︰此方即滾痰丸去大黃,加明礬、皂角、南星、半夏、茯苓、陳皮、枳殼、枳實、滾而下,而不知不得痰之所在,徒下其糞,則反傷胃氣也。蓋痰者水也,水者氣也,水性下行,得火則上沸而為痰,方中所以取用黃芩以清火。水非氣不行,氣滯則水亦滯,遂停瘀不行而為痰,方中所以取用沉香、陳皮、枳殼、枳實等藥,重重疊疊,以順氣、化氣、行氣,且水汜濫則患大,由於地中行則天下安。方中取半夏、南星之辛溫,茯苓之淡滲,以燥治濕,即以土製水之義。語云:見痰休治痰是也。方中唯礞石化痰為水,質重而力大,薄荷利氣化痰,體輕而行速,二味為治標之藥,亦輕重各得其宜。最妙是明礬皂角二味,凡水混濁,入明礬攪之,則濁者立刻轉清矣。衣服污穢,以皂角洗之,則污者隨滌而淨矣。古人製方之周到如此,所疑者,虛勞之症,不能當此峻劑,然病重藥輕,多致誤人,喻嘉言譏為養殺,不如籌一生路而為破釜沉舟之計,尚有餘望。每見痰嗽不絕,肌骨消瘦,聲啞骨蒸,五更更熱而汗出,早飯後皮膚雖熱,而脊背畏寒,手指微冷,此癆損既成,十不救一之症。醫者議論互異,而一種迂儒,謂肺虛液少,但雲保肺,尤其淺也。必以六君子湯、歸脾湯、補中益氣湯之類常服,土旺自可生金,毋區區於保肺。因前病金受火克,但知清心,治其末也,必以清心也。此為東垣立齋之法,人人信服而不疑。且有更進一步,自夸為得張景岳之心法,謂真水為元陰,真火為元陽,皆根於命門,元陰之水中生艮土而上潤肺金,元陽之火中生坤土而上通心火,陰陽互根而不相離,六味湯丸、左歸飲丸、八味湯丸、右歸飲丸皆為極品,自此說一行,而虛勞之証,十患九死,曷不思脾為諸臟之母,當無病時,常服補藥,尚難進其飲食,長其肌肉,至虛損病篤之時,將何法補其不足,且能令其有餘以生金耶?腎為壽命之根,當無病時常服補藥,尚難充其精氣,強其腰膝,至虛損病篤之時,又何法補其不足,且能令其有餘以濟火耶?鄉願為德之賊,吾謂庸醫之陰毒,更甚妄醫之陽毒也。近日更有襲取葉天士一派,遇有感冒,即用前胡、干葛、杏仁、桑葉、桔梗、紫蘇、防風、茯苓、橘紅、蘇法夏、神曲、穀芽、麥芽、山楂炭、甘草為主方,頭痛加川芎、白芷,身痛加羌活、秦艽,咳嗽加紫菀、百部,口渴加麥冬、花粉,小便短少,加滑石、木通、澤瀉、豬苓,腹脹加濃朴、枳實、蘿卜子、砂仁殼,皮膚作癢,加蟬退、白蒺藜、連翹,喉痛加元參、射干、牛蒡子、貝母,寒熱往來,加柴胡、酒芩,腰膝痛加牛膝、杜仲,腳腫加木瓜、防己,病從怫郁,則加黑郁金、香附,發熱不退,加白薇、地骨、青蒿、白芍,數日未愈,曰當略調其氣血,加當歸,酒芍,何首烏,乾地黃、丹參、沙參等,出入互用。至於久病虛人,則以遼東海參、燕窩、鮑魚、穀芽、首烏、炙草等為主,其參、朮、耆、苓、二地、桂附、吳萸、炮薑等,隨症加入,而金銀花炭、枸杞炭、菊花炭、白朮炭、地黃炭、鮮桑枝、金銀花藤、泡淡乾薑渣、泡淡附子、泡淡吳茱萸、秫稻根須、鱉血柴胡、五色石芸、冬瓜子、整個生扁豆、黑 豆皮、綠豆皮、西瓜翠皮之類,曰我是葉天士一派,與恆法不同。而不知葉天士居江蘇,該處人腠理較薄,外邪易入而亦易出,不用仲景正法,故於《傷寒論》一部,未得師授,議論甚覺隔靴,其於雜症,胸中頗有書卷,加以絕世聰明,臨症甚多,所以名噪一時。而虛勞一症,專祖《十藥神書》,不必全用其方,神而明之,信手拈來,頭頭是道,何若輩僅於《臨症指南》中,食其糟粕,而偽托之也耶?
辛字潤肺膏
久嗽肺燥肺痿。
羊肺(一具) 杏仁(淨研) 柿霜 真酥 真粉(各一兩) 白蜜(二兩)
上先將羊肺洗淨,次將五味入水攪黏,灌入肺中,白水煮熟,如常服食,前七藥相間服之亦佳。
真粉真酥並柿霜,杏仁淨研兩平當。蜜加二兩調黏用,灌入肺中水煮嘗。
辛字潤肺膏論
血去則燥,燥則火旺,肺必枯。欲從腎源滋水,而不先滋水之母,有是理乎?然肺為多氣少寒,不獨涼金,且以培土,人所未知也。潤肺之中,意則甚美,故曰︰醫者,意也。
陳修園按︰方中真粉,即《傷寒論》豬膚湯之白粉也。本文未明為何粉,一說即天花粉,主中土,交水火而止煩燥,而且藉土氣以生金。二說俱有深義,余每用則從後說,今讀先生此方,又閱周氏所注,真白粉即天花粉無疑。嘉慶丁巳歲,余應興泉觀察阿公,泉州郡伯張公聘,主清源書院講席。日者用天花粉一味,藥鋪送白粉一包,其色晶瑩潔白,迥出諸藥之上。余傳問之,答曰︰此物最賤,而製造卻難,惟冬月葉落,其氣盡歸於根,掘取,以法取汁,和水淘洗,澄之,晒乾收貯,才有如此寶色,若無此色,恐偽物弗效,不如止用天花粉片之較妥也。今先生加一真字,何等鄭重其辭。推而論之,《金匱》於蟲病製有甘草粉蜜湯以殺蟲,若虛癆久嗽,為瘵蟲蝕蟲,鉛粉性毒,能殺三蟲,今雜於蜂蜜柿霜羊肺之中,誘蟲食之,旋而甘味盡,毒性發而蟲患除矣。此非正解,亦可備之,以啟悟機。
壬字白鳳膏
一切久怯極虛憊,咳嗽吐痰,咯血發熱。
黑嘴白鴨(一只) 大京棗(二升) 參苓平胃散(一升) 陳煮酒(一瓶)
上將鴨縛定腳,量患人飲酒多少,隨量以酒燙溫,將鴨項割開,滴血入酒,攪勻飲之,直入實納參苓平胃散末,填滿鴨肚中,用麻扎定,以砂瓶一個,置鴨在內,四圍用火慢煨,將陳酒煮作三次添入,煮乾為度,然後食棗子,陰乾,隨意用參湯化下,後服補髓丹,則補髓生津,和血順氣。
參苓平胃散一升,京棗二升酒一瓶,黑嘴白毛肥鴨一,照方如法製來斟。
陳修園按︰怯而日久,虛極而憊,而且咳嗽不已,則肺日因嗽而動擾矣。吐痰不已,則肺因之草木所能治。故用黑嘴白鴨一只為君,蓋以毛白者味較清而入肺,嘴黑者骨亦黑而入腎,取金水相生之義,亦資異類有情之物以補之也。最妙入京棗二升,取其甘溫以補胃。平胃散一升,取其消導以轉胃,胃為五臟六腑之本,胃安則臟腑俱安,與保真湯佐以濃朴同義。葉天士於此書亦參透其旨,但其方隨症加入,以致學徒刊刻匯案,用濃朴者,於虛癆門止收一方,意者,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重其道而不輕傳歟,修園則異於是。
癸字補髓丹
久癆虛憊,髓干精竭,血枯氣少,服煎藥愈後,服此藥。
豬脊膂(一條) 羊脊膂(一條) 團魚(一枚) 烏雞(一只)
四味製淨,去骨存肉,用酒一大碗,於沙瓮內煮熟擂細,再用後藥。
大山藥(五條) 蓮肉(半斤) 京棗(一百枚) 霜柿(十個)
四味修製淨,用井花水一大瓶,於沙瓮內煮熟擂細,於前熟肉一處,用慢火熬之,卻下明膠(四兩) 黃蠟(三兩)
上二味逐漸下,與前八味和一處,研成膏子,和平胃散末,四君子湯末,並知母黃柏末各一梧桐子大,每服一百丸,不拘時候,棗湯下。
豬羊脊膂雞團魚,煮擂宜當去骨需。霜柿十枚京棗百,建蓮八兩五條薯。熟和前味熬文火,黃蠟明膠漸入諸。知柏四君平胃末,各和一兩製丸茹。
陳修園按︰久癆虛憊,髓乾精竭等症,服煎藥愈後,服此藥二十字,是為虛癆既愈症,籌一不歷試。初服間或少效,久之無不增劇,名醫俱束手無策。然藥以治病,食以養人,二語參透,大有妙議。蓋得病日久,日在藥中,禾黍之腸,改充雜草,腸胃之所惡者藥也,若更以藥投之,是重困之而不能堪矣。先生用山藥、蓮肉、京棗、霜柿,取日食之果菜,以悅脾胃之性情,用豬髓、羊髓、團魚、烏雞、牛膠,日用之肉食,以充脾胃之虛餒,即扁鵲所謂損其脾者,調其飲食。《內經》所謂精不足者,補之以味是也。惟方中黃蠟一味,俗醫見之,無不驚駭。《本草備要》謂服此物,著於腸胃,令人瀉利不止威喜丸用此熔化為丸。王晉三注云:黃蠟性味緩澀,有續絕補髓之功,專調斫喪之陽,分理潰亂之精,故為元陽虛憊,遺濁帶下之神品。俗傳本草之害人,往往如此,況此丹盡屬骨肉有情之品,溫養吾身之氣血,與無情之草木懸殊。葉天士用人乳粉、秋石霜、血餘灰之類,引人身之膏脂,以為繼續之計,亦由此方中悟出。若紫河車污穢有毒,服之無不發熱減食,豈非惑於以人補人之說,忍心害理,適以自○也耶?又按︰明膠是取嫩肥黃牛皮,以河水製造為之,或用牛肉煎法去滓,再熬成膏,每斤入薑製半夏末二兩,名為霞天膏,治癆傷久嗽。乾隆丁未,余肄業鰲峰書院,孟瓶庵師言其督學四川時,患嗽數月,同寅製饋,原素不食牛,拜受而不敢嘗。署中閱卷張友,患痰症二十餘載,喜而嘗之,膠痰成塊,吐出甚多,半月全愈,身體立見壯健,附志之以廣其傳。
王節齋云:人若色欲過度,傷損精血,必生陰虛火動之病,睡中盜汗,午夜發熱,哈哈咳嗽肉消瘦,此名癆瘵,最重難治。輕者用藥數十服,重者期以歲年,然必須病患惜命,堅心定志,絕房室,息妄想,戒惱怒,節飲食,以自培其根,此謂內外交治,可獲全功。
潘按︰古人所謂虛勞,皆是純虛無陽之症,與近日之陰虛火旺者,吐血咳嗽正自相反,誤用致害人為幸甚。
周氏總注︰予讀此十方,俱出人意表,其間次第緩急,可為千百世法,即不必十方並用,要血症者,輒用六味地黃增減,冀其收功,皆由《醫貫》入手,而未嘗從《神書》體會者也。彼之腎水衰,(足少陰)則火炎為患,壯水之主,可鎮陽光,孰知人之患此病者,陰虛(腎)固多,而他因者,亦複不少。假如從勞役飢飽而得者,其傷在足太陰(脾)矣;從憂患而得○其傷在手少陰(心)矣;從嗜飲而得者,其傷在手太陰(肺)矣;從憤怒而得者,其傷又在足厥陰(肝)矣。此足致吐血、咳血、咯血等症,豈一壯水可以勝其任乎?總之,人身之血,附氣而行者也。一臟傷,則氣必不調,而血遂溢於外。故逆則上出,墜則下行,滯則阻痛,寒則凝,熱則散,此自然之勢也。後之君子,於診視之際,聞問之餘,斟酌而得其情否乎?果能於此著眼,視其病之所傷在何臟?脈之所傷在何部?時之所值在何季?思過半矣。曾治一咯血之人,平日極勞,每咯紫黑色俱成小塊者,然必是飽食則多,少食則少,不食或少或無,余以韭汁童便製大黃治之,二服可安,後以補中益氣東加血藥而愈。知者以為怪妄,予謂極平常,蓋實從《神書》究心,而置《醫貫》為談料者也。
平胃散方(附)
濃朴(薑製,炒) 陳皮(去白,各五兩) 蒼朮(去皮,米泔浸炒,八兩) 炙甘草(三兩)
本方加人參、茯苓各二兩,即名參苓平胃散。
四君子湯(附)
人參 白朮 茯苓(各二兩) 炙甘草(一兩)
跋
吾吳天士葉先生,凡治吐血症,皆祖葛可久《十藥神書》,更參以人之性情,病之淺深,隨,雖盧扁亦莫可如何矣。家藏此書有年,幾獲脈望,故亟付梓。然書中僅列十方,世皆以方少忽之,不知十方中錯綜變化有幾千百方。故複采周氏之說,使人粗曉,業是者,更察虛損二字,分自上而下,自下而上,自不致概以六味開手矣。古吳瘦樵程永培識。此葉天士家藏秘書也,前此流傳,皆為贗本。余歸田後,始得原書,重為訂注,附於《傷寒論》 以取勝也。然奇而不離於正,故可取焉。閩長樂陳念祖識。姑蘇葛可久先生,精通方術,與丹溪朱彥修齊名。所著《十藥神書》,專治虛損。雖編中僅傳,皆為贗本。修園解組後,始得原書,重加注解,將刊附於《傷寒論》、《金匱要略》之後而未果。乙卯歲,萱從舊書坊中,得一鈔本,於今三年矣。遍詢方家,俱無是書,不敢私自秘藏,因並作湯方俚歌,亟謀付梓,以廣其傳,庶不負先生壽世壽人之意云爾。
咸豐歲次疆圉大荒落季冬後學林壽萱謹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