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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七

秋傷於濕冬生咳嗽大意

考六氣之中,濕氣在乎秋令。故經謂“秋傷於濕”。濕土之氣,內應乎脾,脾土受濕,不司運化,內濕釀成痰飲,上襲於肺,遂為咳嗽病矣。夫六氣之邪,皆能令人咳嗽,又不獨乎濕也。斯言濕者,是為伏氣咳嗽,有西昌喻嘉言先生疑濕字之訛,改作秋傷於燥,發明秋燥之論,雖有悖經之罪,然亦因乎六氣起見也。蓋《內經》論濕,殆在乎立秋、處暑、白露濕土主氣之時;喻氏論燥,殆在乎秋分、寒露、霜降燥金主氣之候。據愚意更有界限分焉︰竊謂秋初傷濕不即發者,濕氣內釀成痰,痰襲於肺而作嗽,名曰痰嗽,治宜理脾為主,滲濕為佐。如秋末傷燥,不即發者,燥氣內侵乎肺,肺失清降而作咳,名曰乾咳,治宜理肺為主,潤燥為佐。總之不越兩太陰之治也。斯言傷濕傷燥而咳嗽者,皆由秋令之伏氣而發於冬。其即發者,仍歸傷濕秋燥門中治之。

痰嗽

痰嗽者,因痰而致嗽也。夫作嗽之病,風、寒、暑、熱,皆能致之。古人議論紛紜,惟李雲間、章若耶二先生,皆括為內傷、外感。觀其立論,卓犖不群,然與《內經》“秋傷於濕”之嗽無預。豐不揣鄙陋而特補之。斯病也,良由立秋以後,秋分以前,先傷於濕,濕氣內踞於脾,釀久成痰,痰襲於肺,氣分壅塞,治節無權,直待冬來,稍感寒氣,初客皮毛,漸入於肺,肺氣上逆,則潛伏之濕痰,隨氣而逆,遂成痰嗽之病矣。其脈必見弦滑,或見微緊,右寸關必較余部不調,舌苔白潤,胸次不舒,痰白而稀,口不作渴,此皆秋濕伏氣之見証也。理當治脾為主,滲濕化痰為佐,宜以加味二陳法治之。如有惡寒發熱者,再加蘇梗、前胡;氣喘者,加之旋複、蘇子,當隨其証而損益之。

或問︰作嗽之病,四時皆有。今觀是篇,獨發於冬,他時之嗽,因何勿論耶?答曰,子不觀本論中,原有風、寒、暑、熱皆能致之之說,四時都有咳嗽之病也。曰︰何不分而論之。曰︰前之風溫、風熱、風寒、冒風、暑咳、秋燥,以及後之冬溫條中,皆有咳嗽之証。若重複而論之,能不令人心厭乎?是論專言伏氣釀痰致嗽,而風、寒、暑、熱致嗽者,可毋重贅耳。

乾咳

乾咳者,乏痰而咳逆也。此因秋分之後,先傷乎燥,燥氣內侵乎肺,當時未發,交閉藏之令乃發,斯為金寒水冷之咳也。前論秋燥條中,是為燥之新邪;此論乾咳,是為燥之伏氣。其証咳逆乏痰,即有痰亦清稀而少,喉間乾癢,咳甚則胸脅引疼,脈沉而勁,舌苔白薄而少津,當用溫潤辛金法治之。如胸脅痛者,可加旋複、橘絡;咳逆艱難者,再加松子、款冬。咳劇震動血絡,喉痛吐紅,脈轉沉滑,或沉數,此燥氣已化為火也,當用清金寧絡法治之。如咳逆氣短,甚則有汗,咽喉乾燥者,當用金水相生法治之。蹉跎失治,最易延為癆損,可不謹歟﹗

或問曰︰曾見《內經》有“五臟六腑,皆令人咳”之訓。今先生只列痰嗽、乾咳為二門,不及臟腑等咳,毋乃遺漏乎?曰︰是書專論四時之咳,如春令風溫之咳,夏令暑熱之咳,秋令秋燥之咳,冬令冬溫之咳。其實五臟六腑之咳,不過就其見証而分。如胸疼喉痛為心咳,兩脅下痛為肝咳,右 痛引肩背為脾咳,喘急咳血為肺咳,腰背相引而痛為腎咳。又有小腸咳者,咳而失氣也;膽咳者,咳嘔苦水也;胃咳者,咳而欲嘔也;大腸咳者,咳而遺屎也;膀胱咳者,咳而遺溺也;三焦咳者,腹滿而不食也;此皆《內經》分臟腑之咳也。念莪先生已分條治之,茲不複贅。

擬用諸法

加味二陳法︰治痰多作嗽,口不作渴。

白茯苓(三錢) 陳廣皮(一錢) 製半夏(二錢) 生甘草(五分) 生米仁(三錢) 杏仁(三錢,去皮尖研)
加生薑二片、飴糖一匙為引。

苓、陳、夏、草,即二陳湯也。汪 庵曰︰半夏辛溫,體滑性燥,行水利痰為君。痰因氣滯,氣順則痰降,故以陳皮利氣。痰由濕生,濕去則痰消,故以茯苓滲濕為臣。中不和,則痰涎聚,又以甘草和中補土為佐也。擬加米仁助茯苓以去濕,杏仁助陳皮以利氣,生薑助半夏以消痰,飴糖助甘草以和中,凡有因痰致嗽者,宜施此法。

溫潤辛金法︰治無痰乾咳,喉癢脅疼。

紫菀(一錢,蜜水炒) 百部(一錢,蒸) 松子仁(三錢) 款冬花(一錢五分) 叭達杏仁(二錢,去皮尖用) 陳廣皮(一錢,蜜水炒)
加冰糖五錢為引。

肺屬辛金,金性剛燥,所以惡寒冷而喜溫潤也。紫菀溫而且潤,能暢上焦之肺。百部亦溫潤之性,暴咳久咳咸宜。更加松子潤肺燥,杏仁利肺氣。款冬與冰糖,本治乾咳之單方。陳皮用蜜製,去其燥性以理肺。肺得溫潤,則咳逆自然漸止。

清金寧絡法︰治燥氣化火,喉痛咳紅。

麥冬(三錢,去心) 肥玉竹(二錢) 北沙參(三錢) 元參(一錢五分)細生地(三錢) 旱蓮草(三錢) 冬桑葉(三錢)
加枇杷葉三錢去毛蜜炙為引。

此治燥氣化火刑金劫絡之法。麥冬、玉竹,清其燥火。沙參、元參,潤其肺金。細地、旱蓮,寧其血絡。蓋血藏肝臟,故加冬桑葉以平其肝。肺氣上逆,故加枇杷葉以降其肺。使肺氣得降,肝血得藏,則咳逆吐紅,均可定矣。

金水相生法

備用成方

瀉白散︰治肺經有火,皮膚蒸熱,洒淅寒熱,日晡尤甚,喘嗽氣急等証。

桑白皮 地骨皮 粉甘草 粳米
水煎,溫服。

清肺飲︰治痰氣上逆,而作咳嗽。

杏仁 貝母 茯苓 橘紅 桔梗 甘草 五味子
加薑煎,食遠服。

瓊玉膏︰治乾咳嗽。

地黃(四斤) 茯苓(十二兩)人參(六兩)白蜜(二斤)
先將地黃熬汁去渣,入蜜煉稠,再將參、苓為末和入,瓷罐封,水煮半日。白湯化服。

丹溪咳血方︰治咳嗽痰血。

青黛(水飛) 栝蔞(去油) 海石 梔子 訶肉
等分為末,蜜丸。噙化。嗽甚加杏仁。

千金久嗽方︰治長久咳嗽神效。

白蜜(一斤) 生薑(二斤,取汁)
先秤銅銚知斤兩訖,納蜜、薑汁,微火熬令薑汁盡,惟有蜜斤兩在則止。每含如棗大一丸,日三服。

二陳湯︰治一切痰飲為病,咳嗽脹滿,嘔吐惡心,頭眩驚悸。

茯苓 製半夏 陳皮 甘草
加生薑,煎服。

景岳六安煎︰治風寒咳嗽,痰滯氣逆等証。

陳皮 半夏 茯苓 甘草 杏仁 白芥子
加生薑三片,煎七分,食遠服。

豐按︰以上諸方,通治咳嗽。然而咳屬肺,嗽屬脾,前于痰嗽乾咳門中,已詳辨矣。須知前五方多潤肺之品以治咳,後二方多理脾之品以治嗽,若此分療,治無不中。

臨証治案

伏濕作嗽認為冬溫

鑒湖沈某,孟冬之初,忽患痰嗽,前醫作冬溫治之,閱二十餘天,未能奏效。延豐延醫,右部之脈極滯,舌苔白滑,痰多而嗽,胸閉不渴。豐曰︰此即《內經》“秋傷於濕,冬生咳嗽”之病,非冬溫之可比也。冬溫之病,必脈數口渴,今不數不渴者非。冬溫治在乎肺,此則治在乎脾,張冠李戴,所以乏效。遂用加味二陳法去米仁一味,加蘇子、芥子治之。三劑而胸開,五劑而痰嗽減,後用六君子湯增損,獲全愈矣。

伏濕致嗽

南鄉張某,左脈如平,右關緩滯,獨寸口沉而且滑,痰嗽纏綿日久,外無寒熱,內無口渴。前醫用散不效,改補亦不見功。不知此証乃系伏濕釀痰,痰氣竄肺而致嗽,即經所云“秋傷於濕,冬生咳嗽”也。當理脾為主,利肺為佐,即以製夏、化紅、茯苓、煨薑、杏仁、紹貝、蘇子、甘草治之。約服三、四劑,痰嗽遂減矣。後循舊法出入,調治旬日而安。

痰嗽補脾取效

城南程某,患嗽月餘,交冬未愈,始延豐診。診得脈形沉弱而滑,舌體無榮,苔根白膩,神氣疲倦,飲食並廢。豐曰︰此賦稟素弱,濕襲於脾,脾不運化,釀痰入肺所致。以脾濕為病本,肺痰為病標,即先哲云︰脾為生痰之源,肺為貯痰之器。治當補脾為主。程曰︰風痰在肺,補之恐增其閉。即出曾服十餘方,皆是荊、防、枳、桔、杏、貝、蘇、前等品。豐曰︰此新感作嗽之藥,與之伏氣,理當枘鑿。即用六君加玉蘇子,生米仁治之,服五劑神氣稍振,痰嗽漸疏,繼進十餘劑,方得全愈。

江誠曰︰痰嗽之証,須知有新感,有伏氣。新感之脈必多浮,伏氣之脈必多沉。新感之嗽,必兼鼻塞聲重,頭痛發熱;伏氣之嗽而無諸証也。凡伏氣之証,法當宣氣透邪。前醫以荊、防、枳、桔反未臻效,而吾師用六君補氣,蘇子降氣,米仁滲濕,而反效者何也?蓋由風、寒、暑、濕潛伏者,固宜透發,惟此則不然。當知濕氣未成痰之先,可以透發,既成痰之後,焉能向外而解耶?因痰之源在脾,故用六君子扶脾以去其濕,而化其痰︰蘇子降氣,毋使其痰上襲於肺;米仁滲濕,毋使其濕再釀成痰。倘用宣提之方,則痰益襲於肺,而嗽更無愈期矣。

燥氣伏邪作咳

括蒼馮某,陰虛弱質,向吃洋煙,約乾咳者,約半月矣。曾經服藥未驗,十月既望,來舍就醫。兩寸之脈極數,余部皆平。豐曰︰據此脈形,當有咳嗽。馮曰︰然。曾服散藥未效何?豐曰︰散藥宜乎無效,是証乃燥氣伏邪之咳,非新感風寒之咳,理當清潤肺金,庶望入彀。遂用清宣金臟法去兜鈴、杷葉,加甘菊、梨皮。服一劑,減一日,連服五劑,咳逆遂屏。後歸桑梓,擬進長服補丸。

燥氣刑金致使咳紅

鄂渚阮某之外家,乾咳喉痛,纏綿匝月,始延豐治。未診即出前方閱之,初用辛散之方,後用滋補之藥,不但罔效,尤增咳血頻頻。細診其脈,左部緩小,右部搏指,舌尖絳色而根凝黃。

此屬燥之伏氣,化火刑金,雖乾咳吐紅,真陰未損。前以辛散治之固謬,以滋補治之亦非,斯宜清暢其肺,以理其燥,肺得清肅,則咳自平,而血不止自止。即用桑葉、杏仁、兜鈴、浙貝、梔皮、杷葉、蔞殼、梨皮,再加橄欖為引。請服三煎,忌食煎炒之物,服下稍知中 ,繼進三劑,遂獲全可。

陰虛之體伏燥化火刑金

古黔劉某婦,素吸洋煙,清 弱體,自孟冬偶沾咳逆,一月有餘,未效來商豐診。閱前所用之藥,頗為合理,以桑、菊、蔞、蒡、杏、蘇、桔、貝等藥,透其燥氣之邪。但服下其咳益增,其體更怠,晝輕夜劇,痰內夾雜紅絲,脈形沉數而來,舌絳無苔而燥。豐曰︰此屬真陰虛損,伏燥化火刑金之候也。思金為水之母,水為金之子,金既被刑,則水愈虧,而火愈熾。製火者,莫如水也,今水既虧,不能為母複仇。必須大補腎水,以平其火,而保其金。金得清,則水有源,水有源,則金可保,金水相生,自乏燎原之患。倘或見咳治咳,見血治血,即是舍本求末也。豐用知柏八味除去山萸,加入阿膠、天、麥,連進五劑,一如久旱逢霖,而諸 盡屏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