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論用藥以勝病為主不拘分量之多少
嘗思用藥所以除病,所服之藥病當之,非人當之也(惟用藥不對病者則人當之而有害矣)。乃有所用之藥 本可除病,而往往服之不效,間有激動其病愈加重者,此無他,藥不勝病故也。病足以當其藥而綽有餘 力,藥何以能除病乎?愚感於醫界多有此弊,略舉前賢之醫案數則、時賢之醫案數則及拙治之醫案數則,以 貢諸醫界同人。
明李士材治魯藩陽極似陰証,時方盛暑,寢門重閉,密設氈帷,身複貂被,而猶呼冷。士材往視之 曰︰“此熱証也。古有冷水灌頂法,今姑通變用之。”乃以生石膏三斤煎湯三碗,作三次 服。一服去貂被,再服去氈帷,服至三次體蒸流汗,遂呼進粥,病若失矣。
清道光間,歸安江涵暾著《筆花醫鏡》,內載治一時疫發斑案,共用生石膏十四斤,其斑始透。 吳鞠通治何姓叟,手足拘攣,誤服桂附人參熟地等補陽,以致面赤,脈洪數,小便閉,身重不能轉側,手不能上至鬢,足蜷曲絲毫不能移動。每劑藥中重用生石膏半斤,日進一劑,服至三月後,始收全功。
又︰治蠱脹,無汗,脈象沉弦而細。投以《金匱》麻黃附子甘草湯行太陽之陽,即以瀉厥陰之陰。麻黃去節,重用二兩,熟附子兩六錢,炙甘草二錢,煎湯五飯碗。先服半碗得汗至眉;二次汗至眼;約每次其汗下出寸許。每次服藥後,即啜鯉魚熱湯以助其汗。一晝夜飲完藥二劑,鯉魚湯飲一鍋,汗出至膝上,未能過膝。臍以上腫盡消,其腹仍大,小便不利。改用五苓散。初服不效,將方中肉桂改用新鮮紫油安邊青花桂四錢,又加遼人參三錢,服後小便大通,腹脹遂消。
山東海豐,清咸豐時有楊氏少婦,得奇疾︰脊背腫熱,赤身臥帳中,若有一縷著身,即熱不能支。適有宜興蘇先生乘海船赴北闈,經過其處。其人精醫術,延為診視,斷為陽毒,俾用大黃十斤,煎湯十斤,放量陸續飲之,盡劑而愈。
蕭琢如著《遁園醫案》。其案中最善用《傷寒論》、《金匱》諸方。載有治其從妹腹中寒涼作疼,脈象沉遲而弦緊,每劑中重用烏附子二兩,連服附子近二十斤,其病始愈。
又︰治余某妻,左邊少腹內有塊,常結不散,痛時則塊膨脹如拳,手足痺軟,遍身冷汗,不省人事,脈 象沉緊,舌苔白濃而濕滑,面色暗晦。與通脈四逆湯,烏附子八錢;漸增至四兩。煎湯一大碗,分數次飲下。內塊遞減,証亦皆見輕。病患以為藥既對証,遂放膽煎好一劑頓服下,頃之面熱如醉,手足拘攣,舌尖麻,已而嘔吐,汗出,其病脫然全愈。
劉蔚楚著《遇安齋証治叢錄》,其中用大劑治愈險証尤多。
如其治極重鼠疫,用白虎湯,生石膏一劑,漸加至斤餘。治產後溫熱,用白虎加人參湯,一劑中用生石膏半斤,連服十餘劑始愈。治陽虛汗脫,用朮附湯,每劑朮用四兩,漸加至一斤,天雄用二兩,漸加至半斤。如此膽識,俱臻極頂,洵堪為挽回重病者之不二法程也。
至於愚生平用大劑挽回重証之案甚多,其已載於醫方篇中,茲不複贅。惟即從前未登出者略錄數則,以質諸醫界同人。
奉天王姓婦,受妊惡阻嘔吐,半月勺水不存,無論何藥下咽即吐出,勢極危險。爰用自製半夏二兩(自製者中無礬味善止嘔吐)、生赭石細末半斤、生懷山藥兩半,共煎湯八百瓦藥瓶一瓶(約二十兩強)或涼飲溫飲,隨病患所欲,徐徐飲下,二日盡劑而愈。夫半夏、赭石皆為妊婦禁藥,而愚如此放膽用之毫無顧忌者,即《內經》所謂“有故無殞亦無殞也”。然此中仍另有妙理,詳參赭鎮氣湯下,可參觀。
西安縣張××腿疼,其人身體強壯,三十未娶,兩腿腫疼,脛骨處尤甚。服熱藥則加劇,服涼藥則平平,醫治年餘無效。其脈象洪實,右脈尤甚;其疼腫之處皆發熱,斷為相火熾盛,小便必稍有不利,因致濕熱相並下注。宜投以清熱利濕之劑。初用生石膏二兩,連翹茅根各三錢,煎湯服。後漸加至石膏半斤,連翹茅根仍舊,日服兩劑,其第二劑石膏減半。如此月餘,共計用生石膏十七斤,疼與腫皆大輕減;其飲食如常,大便日行一次,分毫未覺寒涼。囑其仍服原方,再十餘劑當脫然全愈矣。
奉天劉某,因常受鍋爐之炙熱,陰血暗耗,臟腑經絡之間皆蘊有熱性,至仲春又薄受外感,其熱陡發,表裡俱覺壯熱,醫者治以滋陰清熱之藥,十餘劑分毫無效。其脈搏近六至,右部甚實,大便兩三日一行,知其陽明府熱甚熾又兼陰分虛損也。投以大劑白虎加人參湯,生石膏用四兩,人參用六錢,以生山藥代方中粳米,又加玄參、天冬各一兩,煎湯一大碗,分三次溫飲下,日進一劑。乃服後其熱稍退,藥力歇後仍如故。後將石膏漸加至半斤,一日連進二劑,如此三日,熱退十之八九,其大便日下一次,遂改用清涼滋陰之劑,數日全愈。共計所用生石膏已八斤強矣。
愚在籍時曾治一壯年癲狂失心,六脈皆閉,重按亦分毫不見(於以知頑痰能閉脈)。投以大承氣湯加赭石二兩,煎湯送服甘遂細末三錢(此方名蕩痰加甘遂湯以治癲狂之重者,若去甘遂名蕩痰湯以治癲狂之輕者,二方救人多矣)。服後大便未行。隔數日(凡有甘遂之藥不可連日服之,連服必作嘔吐)將藥劑加重,大黃赭石各用三兩,仍送服甘遂三錢,大便仍無行動。遂改用巴豆霜五分,單用赭石細末四兩煎湯送下,間三日一服(巴豆亦不可連服,若連服則腸胃腐爛矣)。每服後大便行數次,雜以成塊之痰若干。服至兩次,其脈即出。至五次,痰淨,其癲狂遂愈。複改用清火化瘀之藥,服數劑以善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