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積善之方》
易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昔顏氏將以女妻叔梁紇,而歷敘其祖宗積德之長,逆知其子孫必有興者。
易經上說:積善的家庭,一定會有很多福份喜慶的事。例如,從前姓嚴的人家,要把他的女兒,許配給孔子的父親;就將孔家所作的事情,一件一件都提出來;覺得孔家祖先所積的德,多而且長久;所以預知孔家的子孫,將來必定會大發。後來果然生出了孔子。
孔子稱舜之大孝,曰﹕「宗廟饗之,子孫保之」,皆至論也。試以往事徵之。
還有,孔子稱讚舜的孝,是不平凡的孝順,孔子說:像舜這樣的大孝,不但祖先要享受他的祭祀;並且他的世世代代子孫可以保住他的福德,不會敗落。春秋時代的陳國,就是舜傳下來的子孫,足以證明舜的後代興發得相當長久。這都是非常確實的說法啊!現在我再以過去發生真實的事情,來證明積善的功德。
楊少師榮,建寧人。世以濟渡為生,久雨溪漲,橫流沖毀民居,溺死者順流而下,他舟皆撈取貨物,獨少師曾祖及祖,惟救人,而貨物一無所取,鄉人嗤其愚。
有一位做過少師的人,姓楊名榮,是福建省建寧人。他家世代是以擺渡為生。有一次,雨下得太久,溪水滿漲,水勢洶湧橫衝直撞,把民房都沖失了,被淹死的人順著水勢一直流下來。別的船都去撈取水中漂來的各種財貨,只有少師的曾祖父和祖父,專門去救水裏漂來的災民,而財物一件都不撈,鄉人都偷笑他們是傻瓜。
逮少師父生,家漸裕,有神人化為道者,語之曰﹕「汝祖父有陰功,子孫當貴顯,宜葬某地。」
等到少師的父親出生後,家道也漸漸的寬裕了。有一位神仙化做道士的模樣,向少師的父親說:你的祖父和父親,都積了許多陰功,所生的子孫應該發達做大官。可以將你的父親葬在某一個地方。
遂依其所指而窆之,即今白兔墳也。後生少師,弱冠登第,位至三公,加曾祖,祖,父,如其官。子孫貴盛,至今尚多賢者。
少師的父親聽了,就照道士所指定的地方,把他的祖父和父親葬下。這座墳,就是現在大家所知道的白兔墳。後來少師出生了,到了二十歲就中了進士。一直做官,做到三公裏面的少師。皇帝還追封他的曾祖父、祖父、父親,與少師一樣的官位。而且少師的後代子孫,都非常興旺,一直到現在還有許多賢能之士。
鄞人楊自懲,初為縣吏,存心仁厚,守法公平。時縣宰嚴肅,偶撻一囚,血流滿前,而怒猶未息,楊跪而寬解之。
浙江寧波人楊自懲,起初在縣衙做書辦,心地非常厚道;而且守法公平,做事公正;當時的縣官,為人嚴厲方正,有一次偶然打了一個囚犯,一直打到血流到地上,縣官還是不息怒;楊自懲就跪下,替囚犯向縣官求情,請縣官寬諒那個囚犯。
宰曰﹕「怎奈此人越法悖理,不由人不怒。」
縣官說:你求情本來沒有什麼不能放寬的,但是這個囚犯,不守法律,違背道理,不能教人不生氣啊!
自懲叩首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哀矜勿喜;喜且不可,而況怒乎?」
楊自懲一邊叩頭一邊說:在朝廷中已經沒有是非可言了,政治一片黑暗、貪污、腐敗,人心散失已經很久了,審問案件若是審出實情,尚且應該替他們傷心,可憐他們不明事理,誤蹈法網,不可以因為審出了案情,就歡喜。若是存心歡喜,恐怕會把案件忽略弄錯。若是生氣,又恐怕犯人受不住打,勉強招認,容易冤枉人。既然歡喜尚且不可,又怎麼可以發火呢?
宰為之霽顏。
那縣官聽了楊自懲的話,非常感動,面容立即和緩下來,不再發怒了!
家甚貧,饋遺一無所取,遇囚人乏糧,常多方以濟之。
講到楊自懲的家裏,是很窮的;但是他雖然窮,別人送他東西,他一概不肯接受。碰到囚犯缺糧,他卻常用許多方法去弄一些米來,救濟他們。
一日,有新囚數人待哺,家又缺米;給囚則家人無食;自顧則囚人堪憫;與其婦商之。
有一天來了幾個新的囚犯,沒有東西吃,非常的餓,他自己家裏剛巧也欠米。若是拿來給囚犯吃,那麼自己家人就沒得吃了。如果只顧自己吃,那麼囚犯又餓得很可憐,沒有辦法,便同他的妻子商量。
婦曰﹕「囚從何來?」
他的妻子問他說:犯人從什麼地方來的?
曰﹕「自杭而來。沿路忍饑,菜色可掬。」
從杭州來的。沿途熬餓,臉上餓得沒有一點血色;就像一種又青又黃的菜色,幾乎可以用手捧起來。
因撤己之米,煮粥以食囚。
因此,兩夫婦就把自己所存的一些米,用來煮稀飯給新來的囚犯吃。
後生二子,長曰守陳,次曰守址,為南北吏部侍郎;長孫為刑部侍郎;次孫為四川廉憲,又俱為名臣;今楚亭,德政,亦其裔也。
然後他們生了兩個兒子,大的叫做守陳,小的叫做守址,作官一直做到南北吏部侍郎。大孫子做到刑部侍郎。小孫子也做到四川按察使。兩個兒子,兩個孫子,都是名臣;而當今有兩個名人楚亭和德政,都是楊自懲的後代。
昔正統間,鄧茂七倡亂於福建,士民從賊者甚眾;朝廷起鄞縣張都憲楷南徵,以計擒賊,後委布政司謝都事,搜殺東路賊黨;
從前明朝英宗正統年間,有一個土匪首領叫作鄧茂七,在福建一帶造反。福建的讀書人和老百姓,跟隨他一起造反的很多。皇帝就起用曾經擔任都御使的鄞縣人張楷,去搜剿他們。張都憲用計策把鄧茂七捉住了。後來張都憲又派了福建布政司的一位謝都事,去搜查捉拿剩下來的土匪,捉到就殺;
謝求賊中黨附冊籍,凡不附賊者,密授以白布小旗,約兵至日,插旗門首,戒軍兵無妄殺,全活萬人;
但是謝都事不肯亂殺,怕殺錯人。便向各處尋找依附賊黨的名冊,查出來凡是沒有依附賊黨,名冊裏還沒有他們姓名的人。就暗中給他們一面白布小旗,約定他們,搜查賊黨的官兵到的那一天,把這面白布小旗插在自己家門口,表示是清白的民家,並且禁止官兵不准亂殺。因為有這種措施而避免被殺的人,大約有一萬人之多。
後謝之子遷,中狀元,為宰輔;孫丕,複中探花。
後來謝都事的兒子謝遷,就中了狀元,官做到宰相。而且他的孫子謝丕,也中了探花,就是第三名的進士。
莆田林氏,先世有老母好善,常作粉團施人,求取即與之,無倦色;一仙化為道人,每旦索食六七團。母日日與之,終三年如一日,乃知其誠也。因謂之曰﹕「吾食汝三年粉團,何以報汝?府後有一地,葬之,子孫官爵,有一升麻子之數。」
在福建省浦田縣的林家,他們的上輩中,有一位老太太喜歡做善事,時常用米粉做粉糰給窮人吃。只要有人向她要,她就立刻給,臉上沒有表現出一點厭煩的樣子。有一位仙人,變作道士,每天早晨向她討六、七個粉糰。老太太每天給他,一連三年,每天都是這樣的布施,沒有厭倦過,仙人曉得她作善事的誠心,就向她說:我吃了妳三年的粉糰,要怎樣報答妳呢?這樣吧,妳家後面有一塊地,若是妳死後葬在這塊地上,將來子孫有官爵的,就會像一升麻子那樣的多。
其子依所點葬之,初世即有九人登第,累代簪纓甚盛,福建有無林不開榜之謠。
後來老太太去世了,她的兒子依照仙人的指示,把老太太安葬下去。林家的子孫第一代發科甲的,就有九人。後來世世代代,做大官的人非常多。因此,福建省竟有一句:「如果沒有姓林的人去赴考,就不能發榜。」的傳言。意思是講:林家考試的人多,並且都能考中,所以到發榜,榜上就不會沒有姓林的人。表示林家有功名的人很多。
馮琢庵太史之父,為邑庠生。隆冬早起赴學,路遇一人,倒臥雪中,捫之,半僵矣。遂解己綿裘衣之,且扶歸救蘇。夢神告之曰﹕「汝救人一命,出至誠心,吾遣韓琦為汝子。」及生琢庵,遂名琦。
馮琢菴太史的父親,當他在縣學裏做秀才的時候,有一個非常寒冷的冬天清早,在要去縣學的路上,碰到一個人倒在雪地裏,用手摸摸看,已經幾乎快要凍死了。馮老先生馬上就把自己穿的皮袍,脫下來替他穿上;並且還扶他到家裡,把他救醒。馮老先生救人後,就做了一個夢,夢中見到一位天神告訴他說:你救人一命,是完全出自一片至誠的心來救的,所以我要派韓琦投生到你家,做你的兒子。等到後來琢菴生了,就命名叫作馮琦。因為他是宋朝一個文武全才的賢能宰相,叫作韓琦的人來投胎轉世的。
台州應尚書,壯年習業於山中。夜鬼嘯集,往往驚人,公不懼也;
浙江台州有一個應大猷尚書,壯年的時候在山中讀書,夜裡頭,鬼常聚在一起做鬼叫,來嚇唬人,只有應公不怕鬼叫。
一夕聞鬼云﹕「某婦以夫久客不歸,翁姑逼其嫁人。明夜當縊死於此,吾得代矣。」
有一夜,應公聽到一個鬼說:有一個婦人,因為丈夫出遠門作客,好久沒回來,她的公婆判斷兒子可能已經死了,所以就逼這個婦人改嫁;但是這個婦人卻是要守節,不肯改嫁。所以明天夜裡,她要在這裏上吊,我可以找到一個替身了。凡是上吊或者是淹死的人,如果沒有替身,便無法投生,所以叫替死鬼。
公潛賣田,得銀四兩。即偽作其夫之書,寄銀還家;其父母見書,以手跡不類,疑之。既而曰﹕「書可假,銀不可假,想兒無恙。」
應公聽到這些話,動了救人的心,偷偷的把自己的田,賣了四兩銀子,還馬上寫了一封假託她丈夫的信;並把銀子寄回家的事寫在信上說明。這位出外人的父母看了信以後,因為筆跡不像,所以懷疑信是假的。但是後來他們又說:信是可以假的,但是銀子不能假呀!一定是兒子很平安,才會把銀子寄回來。
婦遂不嫁。其子後歸,夫婦相保如初。公又聞鬼語曰﹕「我當得代,奈此秀才壞吾事。」
他們這樣想以後,就不再逼媳婦去改嫁了。後來他們的兒子回來了,這對夫婦就得以保全,像從前新婚時一樣,好好的過日子了。隔天晚上,應公又聽到那個鬼說:我本來可以找到替身了,那知道被這個秀才壞了我的事啊。
旁一鬼曰﹕「爾何不禍之?」
旁邊一個鬼說:喂!你為什麼不去害死他呢?
曰﹕「上帝以此人心好,命作陰德尚書矣,吾何得而禍之?」
那個鬼說:天帝因為這個人心好,有陰德,已經派他去做陰德尚書了,我怎麼還能害他呢?
應公因此益自努勵,善日加修,德日加厚;遇歲饑,輒捐谷以賑之;遇親戚有急,輒委曲維持;遇有橫逆,輒反躬自責,怡然順受;子孫登科第者,今累累也。
應公聽了這兩個鬼所講的話以後,就更加努力,更加發心,善事一天一天去做,功德也一天一天的增加;碰到荒年的時候,每次都捐米穀救人;碰到親戚有急難,他一定想盡辦法幫助人家渡過難關;碰到蠻不講理的人,或不如意的事,總會反省,責備自己有過失,就心平氣和地接受事實。因為應公能夠這樣做人,所以他的子孫得到功名,官位的,一直到現在還是很多哩!
常熟徐鳳竹栻,其父素富,偶遇年荒,先捐租以為同邑之倡,又分谷以賑貧乏,夜聞鬼唱於門曰﹕「千不誆,萬不誆;徐家秀才,做到了舉人郎。」
江蘇省常熟縣有一位徐鳳竹先生,他的父親本來就很富有。偶然碰到了荒年,就先把他應收的田租,完全捐掉,做為全縣有田的人的榜樣。同時又分他自己原有的稻穀,去救濟窮人。有一天夜裡,他聽到有一群鬼在門口唱道:千也不說謊,萬也不說謊,徐家秀才,快要做到了舉人!
相續而呼,連夜不斷。是歲,鳳竹果舉於鄉,其父因而益積德,孳孳不怠,修橋修路,齋僧接眾,凡有利益,無不盡心。
那些鬼連續不斷的呼叫,夜夜不停。這一年,徐鳳竹去參加鄉試,果然考中了舉人。他的父親因此更加高興,努力不倦地做善事,積功德;同時又修橋鋪路,施齋飯供養出家人;碰到缺米缺衣的人,也接濟他們;凡是對別人有好處的事情,無不盡心的去做。
後又聞鬼唱於門曰﹕「千不誆,萬不誆;徐家舉人,直做到都堂。」鳳竹官終兩浙巡撫。
後來他又聽到鬼在門前唱道:千也不說謊,萬也不說謊,徐家舉人,做官直做到都堂!結果徐鳳竹,官做到了兩浙的巡撫。
喜興屠康僖公,初為刑部主事,宿獄中,細詢諸囚情狀,得無辜者若干人,公不自以為功,密疏其事,以白堂官。後朝審,堂官摘其語,以訊諸囚,無不服者,釋冤抑十餘人。一時輦下咸頌尚書之明。
浙江省嘉興縣有一位姓屠,名叫康僖的人,起初在刑部裏做主事的官,夜裏就住在監獄裡。並且仔細的盤問囚犯,結果發現沒罪而被冤枉的,有不少人;但是屠公並不覺得自己有功勞,他祕密地把這件事,上公文告訴了刑部堂官。
後朝審,堂官摘其語,以訊諸囚,無不服者,釋冤抑十餘人。一時輦下咸頌尚書之明。
後來到了秋審的時候,刑部堂官,把屠公所提供的話,揀些要點,來審問那些囚犯。囚犯們都老老實實的向堂官供認,沒有一個不心服的。因此,堂官就把原來冤枉的,因為受刑不住被逼招認的,釋放了十多人。那個時候京裡的百姓,都稱讚刑部尚書明察秋毫。
公複稟曰﹕「輦轂之下,尚多冤民,四海之廣,兆民之眾,豈無枉者?宜五年差一減刑官,核實而平反之。」
後來屠公又向堂官上了一份公文說:在天子腳下,尚且有那麼多被冤枉的人;那麼全國這樣大的地方,千千萬萬的百姓,那會沒有被冤枉的人呢?所以應該每五年再派一位減刑官,到各省去細查囚犯犯罪的實情,確實有罪的,定罪也要公平;若是冤枉的,應該翻案重審,減輕或者釋放。
尚書為奏,允其議。時公亦差減刑之列,夢一神告之曰﹕「汝命無子,今減刑之議,深合天心,上帝賜汝三子,皆衣紫腰金。」
尚書就代為上奏皇帝,皇帝也准了他所建議的辦法;就派減刑官,到各省去查察,剛巧屠公也派在內。有一天晚上屠公夢見天神告訴他說:你命裡本來沒有兒子,但是因為你提出減刑的建議,正與天心相合;所以上帝賜給你三個兒子,將來都可以做大官;穿紫色的袍,束金鑲的帶。
是夕夫人有娠,後生應塤,應坤,應峻(山改土),皆顯官。
這天晚上,屠公的夫人就有了身孕;後來生下了應塤、應坤、應竣三個兒子,果然都作了高官。
嘉興包憑,字信之,其父為池陽太守,生七子,憑最少,贅平湖袁氏,與吾父往來甚厚,博學高才,累舉不第,留心二氏之學。
有一位嘉興人,姓包,名叫憑,號信之。他的父親做過安徽池州府的太守。生了七個兒子,包憑是最小的。他被平湖縣姓袁的人家,招贅做女婿;和我父親常常來往,交情很深。他的學問廣博,才氣很高,但是每次考試都考不中。因此他對佛教、道教的學問,很注意研究。
一日東游泖湖,偶至一村寺中,見觀音像,淋灕露立,即解橐中十金,授主僧,令修屋宇,僧告以功大銀少,不能竣事;複取松布四疋,檢篋中衣七件與之,內紵褶,系新置,其僕請已之。
有一天,他向東去卯湖遊玩,偶然到了一處鄉村的佛寺裏,因為寺內房屋壞了,看見觀世音菩薩的聖像,露天而立,被雨淋得很濕。當時就打開他的袋子,有十兩銀子,就拿給這寺裏的住持和尚,叫他修理寺院房屋。和尚告訴他說:修寺的工程大,銀子少,不夠用,沒法完工。因此,他又拿了松江出產的布四匹,再撿竹箱裏的七件衣服給和尚。這七件衣服裏,有用麻織的料做的夾衣,是新做的;他的佣人要他不要再送了。
憑曰﹕「但得聖像無恙,吾雖裸裎何傷?」
但是包憑說:只要觀世音菩薩的聖像,能夠安好,不被雨淋,我就是赤身露體又有甚麼關係呢?
僧垂淚曰﹕「舍銀及衣布,猶非難事。只此一點心,如何易得。」
和尚聽後流著眼淚說:施送銀兩和衣服布匹,還不是件難事,只是這一點誠心,怎麼容易得到呀!
後功完,拉老父同游,宿寺中。公夢伽藍來曰﹕「汝子當享世祿矣。」後子汴,孫檉芳,皆登第,作顯官。
後來房屋修好了,包憑就拉著他父親同遊這座佛寺,並且住在寺中。那天晚上,包憑做了一個夢,夢到寺裏的護法神,來謝他說:你做了這些功德,你的兒子可以世世代代享受官祿了。後來他的兒子包汴,孫子包檉芳,都中了進士,做到高官。
嘉善支立之父,為刑房吏,有囚無辜陷重闢,意哀之,欲求其生。
浙江省嘉善縣有一個叫做支立的人,他的父親,在縣衙中的刑房當書辦。有一個囚犯,因為被人冤枉陷害,判了死罪;支書辦很可憐他,想要替他向上面的長官求情,寬免他不死。
囚語其妻曰﹕「支公嘉意,愧無以報,明日延之下鄉,汝以身事之,彼或肯用意,則我可生也。」
那個囚犯曉得支書辦的好意之後,告訴他的妻子說:支公的好意,我覺得很慚愧,沒法子報答;明天請他到鄉下來,妳就嫁給他,他或者會感念這份情份,那麼我就可能有活命的機會了。
其妻泣而聽命。及至,妻自出勸酒,具告以夫意。支不聽,卒為盡力平反之。
他的妻子聽了之後,沒別的辦法,所以就邊哭邊答應了。到了明天,支書辦到了鄉下,囚犯的妻子就自己出來勸支書辦喝酒,並且把他丈夫的意思,完全告訴了支書辦。但是支書辦不願意這樣做,不過究竟還是盡了全力替這個囚犯,把案子平反了。
囚出獄,夫妻登門叩謝曰﹕「公如此厚德,晚世所稀,今無子,吾有弱女,送為箕帚妾,此則禮之可通者。」
後來,囚犯出獄,夫妻兩個人一起到支書辦家裡叩頭拜謝說:您這樣厚德的人,在近代實在是少有。現在您沒有兒子,我有一個女兒,願意送給您做掃地的小妾。這在情理上是可以說得通的。
支為備禮而納之,生立,弱冠中魁,官至翰林孔目,立生高,高生祿,皆貢為學博。祿生大綸,登第。
支書辦聽了他的話,就預備了禮物,把這個囚犯的女兒迎娶為妾,後來生了一個兒子叫支立,才二十歲就中了舉人的前茅,官做到翰林院的書記,後來支立的兒子叫做支高,支高的兒子叫支祿,都被保薦做州學縣裡的教官。而支祿的兒子叫支大綸,也考中了進士。
凡此十條,所行不同,同歸於善而已。若複精而言之,則善有真,有假;有端,有曲;有陰,有陽;有是,有非;有偏,有正;有半,有滿;有大,有小;有難,有易;皆當深辨。為善而不窮理,則自謂行持,豈知造孽,枉費苦心,無益也。
以上這十條故事,雖然每人所做的各不相同,不過行的都是一個善字罷了。若是要再精細的加以分類來說,那末做善事;有真的,有假的;有直的,有曲的;有陰的,有陽的;有是的,有不是的;有偏的,有正的;有一半的,有圓滿的;有大的,有小的;有難的,有易的。這種種都各有各的道理,都應該要仔細的辨別。若是做善事,而不知道考究做善事的道理,就自誇自己做善事,做得怎樣有功德,那裏知道這不是在做善事,而是在造孽。這樣做豈不是冤枉,白費苦心,得不到一些益處啊!
何謂真假?昔有儒生數輩,謁中峰和尚,
我現在把上面所說過的,分類來加以說明。怎麼叫做真假呢?從前在元朝的時候有幾個讀書人,去拜見天目山的高僧中峰和尚。
問曰﹕「佛氏論善惡報應,如影隨形。今某人善,而子孫不興;某人惡,而家門隆盛;佛說無稽矣。」
問說:佛家講善惡的報應,像影子跟著身體一樣,人到那裡,影子也到那裡,永遠不分離。這是說行善,定有好報,造惡定有苦報,決不會不報的。為什麼現在某一個人是行善的,他的子孫反而不興旺?有某一個人是作惡的,他的家反倒發達得很?那末佛說的報應,倒是沒有憑據了。
中峰云﹕「凡情未滌,正眼未開,認善為惡,指惡為善,往往有之。不憾己之是非顛倒,而反怨天之報應有差乎?」
中峰和尚回答說:平常人被世俗的見解所蒙蔽,這顆靈明的心,沒有洗除乾淨,因此,法眼未開,所以把真的善行反認為是惡的,真的惡行反算它是善的,這是常有的事情;並且看錯了,還不恨自己顛顛倒倒,怎麼反而抱怨天的報應錯了呢?
眾曰﹕「善惡何致相反?」
大家又說:善就是善,惡就是惡,善惡那裡會弄得相反呢?
中峰令試言。
中峰和尚聽了之後,便叫他們把所認為是善的,惡的事情都說出來。
一人謂「詈人毆人是惡;敬人禮人是善。」
其中有一個人說:罵人,打人是惡;恭敬人,用禮貌待人是善。
中峰云﹕「未必然也。」
中峰和尚回答說:你說的不一定對喔!
一人謂「貪財妄取是惡,廉潔有守是善。」
另外一個讀書人說:貪財,亂要錢是惡;不貪財,清清白白守正道,是善。
中峰云﹕「未必然也。」
中峰和尚說:你說的也不一定是對喔!
眾人歷言其狀,中峰皆謂不然。因請問。
那些讀書人,都把各人平時所看到的種種善惡的行為都講出來,但是中峰和尚都說:不一定全對喔!那幾個讀書人,因為他們所說的善惡,中峰和尚都說他們說得不對,所以就請問和尚,究竟怎樣才是善?怎樣才是惡?
中峰告之曰﹕「有益於人,是善;有益於己,是惡。有益於人,則毆人,詈人皆善也;有益於己,則敬人,禮人皆惡也。是故人之行善,利人者公,公則為真;利己者私,私則為假。又根心者真,襲跡者假;又無為而為者真,有為而為者假;皆當自考。」
中峰和尚告訴他們說:做對別人有益的事情,是善;做對自己有益的事情,是惡。若是做的事情,可以使別人得到益處,那怕是罵人,打人,也都是善;而有益於自己的事情,那麼就是恭敬人,用禮貌待人,也都是惡。所以一個人做的善事,使旁人得到利益的就是公,公就是真了;只想到自己要得到的利益,就是私,私就是假了。並且從良心上所發出來的善行,是真;只不過是照例做做就算了的,是假。還有,為善不求報答,不露痕跡,那麼所做的善事,是真;但是為著某一種目的,企圖有所得,才去做的善事,是假;像這樣的種種,自己都要仔細地考察。
何謂端曲?今人見謹願之士,類稱為善而取之;聖人則寧取狂狷。
怎樣叫做端曲呢?現在的人,看見謹慎不倔強的人,大都稱他是善人,而且很看重他;然而古時的聖賢,卻是寧願欣賞志氣高,只向前進的人,或者是安份守己,不肯亂來的人。因為這種人,才有擔當;有作為,可以教導他,使他上進。
至於謹願之士,雖一鄉皆好,而必以為德之賊;是世人之善惡,分明與聖人相反。
至於那些看起來謹慎小心卻是無用的好人,雖然在鄉里,大家都喜歡他;但是因為這種人的個性軟弱,隨波逐流,沒有志氣,所以聖人一定要說這種人,是傷害道德的賊。這樣看來,世俗人所說的善惡觀念,分明是和聖人相反。俗人說是善的,聖人反而說是惡;俗人說是惡的,聖人反而說是善。
推此一端,種種取捨,無有不謬;天地鬼神之福善禍淫,皆與聖人同是非,而不與世俗同取捨。
從這一個觀念,推廣到各種不同的事情來說,俗人所喜歡的,或者是不喜歡的,完全不同於聖人。那還有不錯的嗎?天地鬼神庇佑善人報應惡人,他們都和聖人的看法是一樣的,聖賢以為是對的,天地鬼神也以為是對的;聖賢以為是錯的,天地鬼神也認為是錯的,而不和世俗人採取相同的看法。
凡欲積善,決不可徇耳目,惟從心源隱微處,默默洗滌,
所以凡要積功德,絕對不可以被耳朵所喜歡的聲音,眼睛所喜歡的景象所利用,而跟著感覺在走;必須要從起心動念隱微的地方,將自己的心,默默地洗滌清淨,不可讓邪惡的念頭,污染了自己的心。
純是濟世之心,則為端;苟有一毫媚世之心,即為曲;純是愛人之心,則為端;有一毫憤世之心,即為曲;純是敬人之心,則為端;有一毫玩世之心,即為曲;皆當細辨。
所以全是救濟世人的心,是直;如果存有一些討好世俗的心,就是曲。全是愛人的心,是直;如果有一絲一毫對世人怨恨不平的心,就是曲;全是恭敬別人的心,就是直;如果有一絲玩弄世人的心,就是曲。這些都應該細細的去分辨。
何謂陰陽?凡為善而人知之,則為陽善;為善而人不知,則為陰德。陰德,天報之;陽善,享世名。名,亦福也。名者,造物所忌;
怎樣叫做陰陽呢?凡是一個人做善事被人知道,叫做陽善;做善事而別人不知道,叫做陰德。有陰德的人,上天自然會知道並且會報酬他的。有陽善的人,大家都曉得他,稱讚他,他便享受世上的美名。享受好名聲,雖然也是福,但是名這個東西,為天地所忌,天地是不喜歡愛名之人的。
世之享盛名而實不副者,多有奇禍;人之無過咎而橫被惡名者,子孫往往驟發,陰陽之際微矣哉。
只要看世界上享受極大名聲的人,而他實際上沒有功德,可以稱配他所享受的名聲,常會遭遇到料想不到的橫禍,一個人並沒有過失差錯,反倒被冤枉,無緣無故被人栽上惡名的人,他的子孫,常常會忽然間發達起來。這樣看來,陰德和陽善的分別,真是細微得很,不可以不加以分辨啊!
何謂是非?魯國之法,魯人有贖人臣妾於諸侯,皆受金於府,子貢贖人而不受金。
怎樣叫做是非呢?從前春秋時代的魯國定有一種法律,凡是魯國人被別的國家抓去做奴隸;若有人肯出錢,把這些人贖回來,就可以向官府領取賞金。但是孔子的學生子貢,他很有錢,雖然也替人贖回被抓去的人回來,子貢卻是不肯接受魯國的賞金。他不肯接受賞金,純粹是幫助他人,本意是很好。
孔子聞而惡之曰﹕「賜失之矣。夫聖人舉事,可以移風易俗,而教道可施於百姓,非獨適己之行也。今魯國富者寡而貧者眾,受金則為不廉,何以相贖乎?自今以後,不複贖人於諸侯矣。」
但是孔子聽到之後,很不高興的說:這件事子貢做錯了,凡是聖賢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是要做了以後,能把風俗變好;可以教訓,引導百姓做好人,這種事才可以做;不是單單為了自己覺得爽快稱心,就去做的。現在魯國富有的人少,窮苦的人多;若是受了賞金就算是貪財;那末不肯受貪財之名的人,和錢不多的人,就不肯去贖人了。一定要很有錢的人,才會去贖人。如果這樣的話,恐怕從此以後,就不會再有人向諸侯贖人了。
子路拯人於溺,其人謝之以牛,子路受之。
子路看見一個人,跌在水裏,把他救了上來。那個人就送一隻牛來答謝子路,子路就接受了。
孔子喜曰﹕「自今魯國多拯人於溺矣。」
孔子知道了,很欣慰的說:從今以後,魯國就會有很多人,自動到深水大河中去救人了。
自俗眼觀之,子貢不受金為優,子路之受牛為劣;孔子則取由而黜賜焉。乃知人之為善,不論現行而論流弊;不論一時而論久遠;不論一身而論天下。
由這兩件事,用世俗的眼光來看,子貢不接受賞金是好的,子路接受牛,是不好的;不料孔子反而稱讚子路,責備子貢。照這樣看來,要知道一個人做善事,不能只看眼前的效果,而要講究是不是會產生流傳下去的弊端;不能只論一時的影響,而是要講究長遠的是非;不能只論個人的得失,而是要講究它關係天下大眾的影響。
現行雖善,其流足以害人;則似善而實非也;現行雖不善,而其流足以濟人,則非善而實是也。然此就一節論之耳。
現在所為,雖然是善,但是如果流傳下去,對人有害,那就雖然像善,實在還不是善;現在所行,雖然不是善,但是如果流傳下去,能夠幫助人,那就雖然像不善,實在倒是善!這只不過是拿一件事情來講講罷了。
他如非義之義,非禮之禮,非信之信,非慈之慈,皆當抉擇。
說到其它種種,還有很多。例如:一個人應該做的事情,叫做義,但是有的時候,做該做的事,也會做錯,做了倒反而壞事。譬如壞人,可以不必寬放他,有人寬放他,這事情不能說不是義;但是寬放了這個壞人,反而使他的膽子更大,壞事做得更多;結果旁人受害,自己也犯罪;倒不如不要寬放他,給他儆戒,使他不再犯罪的好,不寬放他,是非義,使這個人不再犯罪,是義,這就叫做非義之義。
禮貌是人人應該有的,但是要有分寸,用禮貌對待人,是禮;但若是過份,反而使人驕傲起來,就成為非禮了,這就叫做非禮之禮。
信用雖要緊,但是也要看狀況,譬如:顧全小的信用,是信;要顧全小信,卻誤了大事;反而使得大信,不能顧全,此變成非信了,這就叫做非信之信。
愛人本來是慈;但是因為過份的慈愛,反而使人膽子變大,闖出大禍,那就變成不慈了,這就叫做非慈之慈。這些問題,都應該細細地加以判斷,分別清楚。
何謂偏正?昔呂文懿公,初辭相位,歸故裡,海內仰之,如泰山北斗。有一鄉人,醉而詈之,呂公不動,謂其僕曰﹕「醉者勿與較也。」閉門謝之。
什麼叫做偏正呢?從前明朝的宰相呂文懿公剛才辭掉宰相的官位,回到家鄉來,因為他做官清廉,公正,全國的人都敬佩他,就像是群山拱衛著泰山,眾星環繞著北斗星一樣。獨獨有一個鄉下人,喝醉酒後,罵呂公。但是呂公並沒有因為被他罵而生氣,並向自己的用人說:這個人喝酒醉了,不要和他計較。呂公就關了門,不理睬他。
逾年,其人犯死刑入獄。呂公始悔之曰﹕「使當時稍與計較,送公家責治,可以小懲而大戒;吾當時只欲存心於厚,不謂養成其惡,以至於此。」此以善心而行惡事者也。
過了一年,這個人犯了死罪入獄,呂公方才懊悔的講:若是當時同他計較,將他送到官府治罪,可以藉小懲罰而收到大儆戒的效果,他就不至於犯下死罪了,我當時只想心存厚道,所以就輕輕放過他;那知道,反而養成他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之徒的惡性。他以為就算是罵宰相,也沒什麼大不了,一直到犯下死罪,送了性命。這就是存善心,反倒做了惡事的一個例子。
又有以惡心而行善事者。如某家大富值歲荒,窮民白晝搶粟於市;告之縣,縣不理,窮民愈肆,遂私執而困辱之,眾始定;不然,幾亂矣。故善者為正,惡者為偏,人皆知之;其以善心行惡事者,正中偏也;以惡心而行善事者,偏中正也;不可不知也。
也有存了惡心,倒反而做了善事的例子。像有一個大富人家,碰到荒年,窮人大白天在市場上搶米;這個大富人家,便告到縣官那裏;縣官偏偏又不受理這個案子,窮人因此膽子更大,愈加放肆橫行了。於是這個大富人家就私底下把搶米的人捉起來關,出他的醜,那些搶米的人,怕這大富人家捉人,反倒安定下來,不再搶了。若不是因為這樣,市面上幾乎大亂了。所以善是正,惡是偏,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是也有存善心,反倒做了惡事的例子。這是存心雖正,結果變成偏,只可稱做正中的偏;不過也有存惡心,反倒做了善事的例子,這是存心雖是偏,結果反成正,只可稱做偏中的正;這種道理大家不可不知道。
何謂半滿?易曰﹕「善不積,不足以成名;惡不積,不足以滅身。」
怎樣叫做半滿的善呢?易經上說:一個人不積善,不會成就好的名譽;不積惡,則不會有殺身的大禍。
書曰﹕「商罪貫盈,如貯物於器。」
書經上說:商朝的罪孽,像穿的一串錢那麼滿;就彷彿收藏東西裝滿了一個容器裏一樣。
勤而積之,則滿;懈而不積,則不滿。此一說也。
如果你很勤奮的,天天去儲積,那麼終有一天就會積滿。商朝由開國一直到紂王,它的過失罪惡,到此時便積滿了,因此迅速亡國。如果懶惰些,不去收藏積存,那就不會滿。所說的積善積惡,也像儲存東西一樣,這是講半善滿善的一種說法。
昔有某氏女入寺,欲施而無財,止有錢二文,捐而與之,主席者親為懺悔; 及後入宮富貴,攜數千金入寺舍之,主僧惟令其徒回向而已。
從前有一戶人家的女子,到佛寺裡去,想要送些錢給寺裡,可惜身上沒有多的錢,只有兩文錢,就拿來布施給和尚。而寺裡的首席和尚,竟然親自替她在佛前迴向,求懺悔滅罪。後來這位女子進了皇宮做了貴妃,富貴之後,便帶了幾千兩的銀子來寺裡布施。但是這位主僧,卻只是叫他的徒弟,替那個女子迴向罷了。
因問曰﹕「吾前施錢二文,師親為懺悔,今施數千金,而師不回向,何也? 」
那個女子不懂前後兩次的布施,為什麼待遇差別如此之大?就問主僧說:我從前不過布施兩文錢,師父就親自替我懺悔。現在我布施了幾千兩銀子,而師父不替我迴向,不知是什麼道理?
曰﹕「前者物雖薄,而施心甚真,非老僧親懺,不足報德;今物雖厚,而施 心不若前日之切,令人代懺足矣。」此千金為半,而二文為滿也。
主僧回答她說:從前布施的銀子雖然少,但是你布施的心,很真切虔誠,所以非我老和尚親自替你懺悔,便不足以報答你布施的功德;現在布施的錢雖然多,但是你布施的心,不像從前真切,所以叫人代你懺悔,也就夠了。這就是幾千兩銀子的布施,只算是半善;而兩文錢的布施,卻算是滿善,道理在此。
鍾離授丹於呂祖,點鐵為金,可以濟世。
又漢朝人鍾離把他鍊丹的方法,傳給呂洞賓,用丹點在鐵上,就能變成黃金,可拿來救濟世上的窮人。
呂問曰﹕「終變否?」
呂洞賓問鍾離說:變了金,到底會不會再變回鐵呢?
曰﹕「五百年後,當複本質。」
鍾離回答說:五百年以後,仍舊要變回原來的鐵。
呂曰﹕「如此則害五百年後人矣,吾不願為也。」
呂洞賓又說:像這樣就會害了五百年以後的人,我不願意做這樣的事情。
曰﹕「修仙要積三千功行,汝此一言,三千功行已滿矣。」此又一說也。
鍾離教呂洞賓點鐵成金,不過是試試他的心而已。現在知道呂洞賓存心善良,所以對他說:修仙要積滿三千件功德,聽你這句話,你的三千件功德,已經做圓滿了。這是半善滿善的又一種講法。
又為善而心不著善,則隨所成就,皆得圓滿。心著於善,雖終身勤勵,止於半善而已。
一個人做善事,而內心不可叨念,彷彿自己做了一件不得了的善事;能夠這樣,那麼就隨便你所做的任何善事,都能夠成功而且圓滿。若是做了件善事,這個心就牢記在這件善事上;雖然一生都很勤勉的做善事,也只不過是半善而已。
譬如以財濟人,內不見己,外不見人,中不見所施之物,是謂三輪體空,是謂一心清淨,則斗粟可以種無涯之福,一文可以消千劫之罪,倘此心未忘,雖黃金萬鎰,福不滿也。此又一說也。
譬如拿錢去救濟人,要內不見布施的我,外不見受布施的人,中不見布施的錢,這纔叫做三輪體空,也叫做一心清淨。如果能夠這樣的布施,縱使布施不過一斗米,也可以種下無邊無涯的福了;即使布施一文錢,也可以消除一千劫所造的罪了。如果這個心,不能夠忘掉所做的善事;雖然用了二十萬兩黃金去救濟別人,還是不能夠得到圓滿的福。這又是一種說法。
何謂大小?昔衛仲達為館職,被攝至冥司,主者命吏呈善惡二錄,比至,則惡錄盈庭,其善錄一軸,僅如筋而已。索秤稱之,則盈庭者反輕,而如筋者反重。 仲達曰﹕「某年未四十,安得過惡如是多乎?」
怎麼叫做大善小善呢?從前有一個人,叫做衛仲達,在翰林院裏做官,有一次被鬼卒把他的魂引到了陰間。陰間的主審判官,吩咐手下的書辦,把他在陽間所做的善事、惡事兩種冊子送上來。等冊子送到一看,他的惡事冊子,多得竟攤滿了一院子;而善事的冊子,只不過像一支筷子那樣小罷了。主審官又吩咐拿秤來秤秤看,那攤滿院子的惡冊子反而比較輕,而像一支筷子那樣小捲的善冊子反而比較重。衛仲達就問說:我年紀還不到四十歲,那會犯了這麼多的過失罪惡呢?
曰﹕「一念不正即是,不待犯也。」
主審官說:只要一個念頭不正,就是罪惡,不必等到你去犯,譬如看見女色,動了壞念頭,那就是犯過。
因問軸中所書何事?
因此,衛仲達就問這善冊子裡記的是什麼。
曰﹕「朝廷嘗興大工,修三山石橋,君上疏諫之,此疏稿也。」
主審官說:皇帝有一次曾想要興建大工程,修三山地方的石橋。你上奏勸皇帝不要修,免得勞民傷財,這就是你的奏章底稿。
仲達曰﹕「某雖言,朝廷不從,於事無補,而能有如是之力。」
衛仲達說:我雖然講過,但是皇帝不聽,還是動工了,對那件事情的進行,並沒有發生作用,這份疏表怎麼還能有這樣大的力量呢?
曰﹕「朝廷雖不從,君之一念,已在萬民;向使聽從,善力更大矣。」
主審官說:皇帝雖然沒有聽你的建議,但是你這個念頭,目的是要使千萬百姓免去勞役;倘使皇帝聽你的,那善的力量就更大了哩!
故志在天下國家,則善雖少而大;苟在一身,雖多亦小。
所以立志做善事,目的在利益天下國家百姓,那麼善事縱然小,功德卻很大。假使只為了利益自己一個人,那麼善事雖然多,功德卻很小。
何謂難易?先儒謂克己須從難克處克將去。
怎麼叫做難行易行的善呢?從前有學問的讀書人,都說:克制自己的私欲,要從難除去的地方先除起。
夫子論為仁,亦曰先難。
孔子的弟子樊遲,問孔子怎樣叫作仁?孔子也說,先要從難的地方下工夫。孔子所說的難,也就是除掉私心;並應該先從最難做,最難克除的地方做起。
必如江西舒翁,舍二年僅得之束修,代償官銀,而全人夫婦;
一定要像江西的一位舒老先生,他在別人家教書,把兩年所僅得的薪水,幫助一戶窮人,還了他們所欠公家的錢,而免除他們夫婦被拆散的悲劇。
與邯鄲張翁,捨十年所積之錢,代完贖銀,而活人妻子,皆所謂難捨處能捨也。
又像河北邯鄲縣的張老先生,看到一個窮人,把妻兒抵押了,錢也用了;若是沒有錢去贖回,恐怕妻兒都要活不成了。於是就捨棄他十年的積蓄,替這個窮人贖回他的妻兒。像舒老先生,張老先生,都是在最難處,旁人不容易捨的,他們竟然能夠捨得啊!
如鎮江靳翁,雖年老無子,不忍以幼女為妾,而還之鄰,此難忍處能忍也;故天降之福亦厚。
又像江蘇省鎮江的一位靳老先生,雖然年老沒有兒子,他的窮鄰居,願意把一個年輕的女兒給他做妾,願能為他生一個兒子。但是這位靳老先生不忍心誤了她的青春,還是拒絕了,就把這女子送還鄰居。這又是很難忍處,而能夠忍得住的事呀!所以上天賜給他們這幾位老先生的福,也特別的豐厚。
凡有財有勢者,其立德皆易,易而不為,是為自暴。貧賤作福皆難,難而能為,斯可貴耳。
凡是有財有勢的人要立些功德,比平常人來得容易,但是容易做,卻不肯做,那就叫做自暴自棄了;而沒錢沒勢的窮人,要做些福,都會有很大的因難,難做到而能做到,這才真是可貴啊!
隨緣濟眾,其類至繁,約言其綱,大約有十﹕
我們為人處事,應該遇到機緣,就去做救濟眾人的事。不過救濟眾人,也不是容易的事,救濟眾人的種類很多,簡單的說,它的重要項目,大約有十種:
第一,與人為善;
看到別人有一點善心,我就幫他,使他善心增長。別人做善事,力量不夠,做不成功,我就幫他,使他做成功,這都是與人為善。
第二,愛敬存心;
就是對比我學問好,年紀大,輩份高的人,都應該心存敬重。而對比我年紀小,輩份低,景況窮的人,都該要心存愛護。
第三,成人之美;
譬如一個人,要做件好事,尚未決定,則應該勸他盡心盡力去做。別人做善事時,遇到了阻礙;不能成功,應想方法,指引他,勸導他使得他成功;而不可生嫉妒心去破壞他。
第四,勸人為善;
碰到做惡的人,要勸他做惡絕對有苦報,惡事萬萬做不得。碰到不肯為善,或只肯做些小善的人,就要勸他行善絕對有好報,善事不但要做,而且還要做得多。做得大。
第五,救人危急;
一般人大多喜歡錦上添花,而缺乏雪中送炭的精神;而當遇到他人最危險、最困難、最緊急的關頭;能及時向他伸出援手,拉他一把,出錢出力幫他解決危急困境,可以說是功德無量,但是不可以引以為傲!
第六,興建大利;
有大利益的事情,自然要有大力量的人,才能做到,一個人既然有大力量,自然應該做些大利益的事情,以利益大眾。例如,修築水利系統、救濟大災害等等。但是沒有大力量的人,也可以做到的。譬如,發現河堤上有個小洞,水從洞裡冒出,只要用些泥土、小石,將小洞塞住,這堤防就可以保住,而防止了水災的發生。事情雖然小,但這種功效也是不可忽視的。
第七,捨財作福;
俗語說:人為財死,世人的心總愛錢財,求財都來不及,還願意去捨財濟助他人嗎?因此,能捨財去消除別人的災難,解決他人的危急;對一個常人而言,已不簡單,對窮人來說,則更加了不起。如按因果來講,「捨得,捨得,有捨才有得。」「捨不得,捨不得,不捨就不得。」;做一分善事就會有一分福報,所以不必憂愁我們會因為捨財救人,而使自己的生活陷於絕路。
第八,護持正法;
這種法,就是指各種宗教的法。宗教有正,有邪,法也有正,有邪,邪教的邪法最害人心,自然應該禁止。而具有正知正見的佛法,是最容易勸導人心,挽回善良風俗的。若是有人破壞,一定要用全力保護維持,不可讓他破壞。
第九,敬重尊長;
凡是學問深,見識好,職位高,輩份大,年紀老的人,都稱為尊長。自己都應該敬重,不可看輕他們。
第十,愛惜物命。
凡是有性命的東西,雖然像螞蟻那樣小;也是有知覺的,曉得痛苦,並且也會貪生怕死。應該要哀憐它們,怎可以亂殺亂吃呢?有人常說:這些東西,本來就是要給人吃的。這話是最不通的,而且都是貪吃的人所造出來的話。以上所講的十種,只是大概的說明,
何謂與人為善?昔舜在雷澤,見漁者皆取深潭厚澤,而老弱則漁於急流淺灘之中,惻然哀之,往而漁焉;見爭者皆匿其過而不談,見有讓者,則揄揚而取法之。期年,皆以深潭厚澤相讓矣。夫以舜之明哲,豈不能出一言教眾人哉?乃不以言教而以身轉之,此良工苦心也。
下面是分別舉例比喻:什麼叫做與人善呢?從前虞朝的舜,在他還沒有做君主之前,在雷澤湖邊看見年輕力壯的漁夫,都揀湖水深處去抓魚;而那些年老體弱的漁夫,都在水流得急而且水較淺的地方抓。
水流急,魚停不住,淺灘水少,魚也比較少,不比水深的地方,魚都在那裡游來游去,較容易抓。那些年輕力壯的漁夫,把好的地方都佔去了。
舜看見這種情形,心裡面悲傷哀憐他們。就想了一個方法,他自己也去參加捉魚,看見那些喜歡搶奪的人,就把他們的過失,掩蓋起來,而且也不對外講;看見那些比較謙讓的漁夫,便到處稱讚他們,拿他們作榜樣,並且學習他們謙讓的模樣。像這樣,舜抓了一年的魚,大家都把水深魚多的地方讓出來了。
舜的故事,不過是用來勸化人,不可誤解是勸人抓魚。要知道抓魚是犯殺生的罪孽,千萬不可以做啊!那麼像舜那樣明白聰明的聖人,那有不能說幾句中肯的話,來教化眾人,而一定要親自參與呢?要曉得舜不用言語來教化眾人,而是拿自己做榜樣,使人見了,感覺漸愧而改變自己的自私心理,這真是一個用心良苦的人,所費的苦心啊!
吾輩處未世,勿以己之長而蓋人;勿以己之善而形人;勿以己之多能而困人。收斂才智,若無若虛;
我們生在這個人心風俗敗壞,末世的時代,做人很不容易;因此,旁人有不如我的地方,不可以把自己的長處,去蓋過旁人?旁人有不善的事情,不可以把自己的善,來和別人比較。別人能力不及我,不可以把自己有的能力,來為難別人。自己縱然有才幹聰明,也要收斂起來,不可以外露炫耀,應該像是沒有聰明才幹一樣。要看聰明才幹,都是虛的、假的一般。
見人過失,且涵容而掩覆之。一則令其可改,一則令其有所顧忌而不敢縱,
看到別人有過失,姑且替他包含掩蓋。像這樣,一方面可以使他有改過自新的機會,另一方面可以使他有所顧忌而不敢放肆。若是扯破面皮,他就沒有顧忌了。
見人有微長可取,小善可錄,翻然舍己而從之;且為艷稱而廣述之。凡日用間,發一言,行一事,全不為自己起念,全是為物立則;此大人天下為公之度也。
看到旁人有些小的長處,可以學的,或有小的善心善事,可以記的;都應該立刻翻轉過來,放下自己的主見,學他的長處;並且稱讚他,替他廣為傳揚。一個人在平常生活中,不論講句話或是做件事,全不可為自己,發起一種自私自利的念頭;而要全為了社會大眾設想,立出一種規則來,使大眾可以通行遵守,這才是一位偉大的人物,把天下所有的一切,都看做是公而不是私的度量呢!
何謂愛敬存心?君子與小人,就形跡觀,常易相混,惟一點存心處,則善惡懸絕,判然如黑白之相反。故曰﹕君子所以異於人者,以其存心也。
什麼叫做愛敬存心呢?君子與小人,從外貌來看,常常容易混淆,分不出真假。因為小人會裝假仁假義,冒充君子。不過這一點存心,君子是善,小人是惡,彼此相去很遠,他們的分別,就像黑白兩種顏色,絕對相反不同。所以孟子說:君子所以與常人不同的地方,就是他們的存心啊!
君子所存之心,只是愛人敬人之心。蓋人有親疏貴賤,有智愚賢不肖;萬品不齊,皆吾同胞,皆吾一體,孰非當敬愛者?愛敬眾人,即是愛敬聖賢;能通眾人之志,即是通聖賢之志。何者?
君子所存的心,只有愛人敬人的心。因為人雖然有親近的,疏遠的,有尊貴的,有低微的,有聰明的,有愚笨的,有道德的,有下流的,千千萬萬不同的種類;但是這些都是我們的同胞,都是和我們一樣有生命,有血有肉,有感情,那一個不該愛他敬他呢?愛敬眾人,就是愛敬聖賢人。能夠明白眾人的意思,就是明白聖賢人的意思。為什麼呢?
聖賢志,本欲斯世斯人,各得其所。吾合愛合敬,而安一世之人,即是為聖賢而安之也。
因為聖賢人本來都希望世界上的人,大家都能安居樂業,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所以,我們能夠處處愛人,處處敬人,使世上的人,個個平安幸福,也就可以說是代替聖賢,使這個世界上人人都能夠平安快樂了。
何謂成人之美?玉之在石,抵擲則瓦礫,追琢則圭璋;
什麼叫做成人之美呢?舉例來說,若是把一塊裏面有玉的石頭,隨便亂丟拋棄,那末這塊裏面有玉的石頭也只不過是和瓦片碎石一樣,一文不值了。若是把它好好的加以雕刻琢磨,那麼這塊石頭,就成了非常珍貴的寶物圭璋了。
故凡見人行一善事,或其人志可取而資可進,皆須誘掖而成就之。或為之獎借,或為之維持;或為白其誣而分其謗;務使成立而後已。
一個人也是如此,也全是靠勸導提引;所以看到別人做一件善事,或者是這個人立志向上,而且他的資質足以造就的話;都應該好好的引導他,提拔他,使他成為社會上的有用之材;或是誇讚他,激勵他,扶持他;若是有人冤枉他,就替他辯解冤屈,來替他分擔無端被人惡意的毀謗,可以設法代替他,頂替他被毀謗的事實,減輕他所受的毀謗,這樣叫做分謗。務必要使他能夠立身於社會,而後才算是盡了我的心意。
大抵人各惡其非類,鄉人之善者少,不善者多。善人在俗,亦難自立。且豪杰錚錚,不甚修形跡,多易指摘;故善事常易敗,而善人常得謗;
大概通常的人,對那些與他不同類型的人,都不免有厭惡感,譬如小人恨君子,惡人恨善人。在同一個鄉里的人,都是善的少,不善的多。正因為不善的人很多,善的人少,所以善人處在世俗裡,常常被惡人欺負,很難立得住腳,況且豪傑的性情大多數是剛正不屈,並且不注意修飾外表,世俗的眼光,見識不高,只看外表,就說長道短,隨便批評;所以做善事也常常容易失敗,善人也常常被人毀謗。
惟仁人長者,匡直而輔翼之,其功德最宏。
碰到這種情形,只有全靠仁人長者,才能糾正那些邪惡不正的人,教導指引他們改邪歸正,保護,幫助善人,使他成立;像這樣闢邪顯正的功德,實在是最大的。
何謂勸人為善?生為人類,孰無良心?世路役役,最易沒溺。凡與人相處,當方便提撕,開其迷惑。譬猶長夜大夢,而令之一覺;譬猶久陷煩惱,而拔之清涼,為惠最溥。
什麼叫做勸人為善呢?一個人既然已經生在世上做了人,那一個沒有良心呢?但是因為汲汲地追逐名利,弄得這世間忙碌不堪,只要有名利可得,就昧著良心,不擇手段地去做,那就最容易墮落了。所以與別人往來相處,時常要留心觀察這個人,若是看他要墮落了,就應該隨時隨地提醒他,警告他,開發他的糊塗昏亂。
譬如,看見他在長夜裡做了一個渾渾噩噩的夢,一定要叫喚他,使他趕快清醒;又譬如看他長久陷落在煩惱裡,一定要提拔他一把,使他頭腦轉為清涼。像這樣以恩待人,功德是最周遍,最廣大的了。
韓愈云﹕「一時勸人以口,百世勸人以書。」
從前韓文公曾說:以口來勸人,只在一時,事情過了,也就忘了;並且別處的人,無法聽到。以書來勸人,可以流傳到百世,並且能傳遍世界;所以做善書,有立言的大功德。
較之與人為善,雖有形跡,然對證發藥,時有奇效,不可廢也;
這裡說以口來勸,用書來勸人為善,與前面所講的與人為善比較起來,雖然較注重形式的痕跡,但是這種對症下藥的事,時常會有特殊的效果;這種方法是不可以放棄的。
失言失人,當反吾智。
並且勸人也得要勸的得當,譬如這個人太倔強,不可以用話來勸,你若是用話去勸了,不但是白勸,所勸的話,也成了廢話,這叫做失言。如果這個人性情溫順,可以用話來勸,你卻是不勸,錯過了勸人為善的機會,這叫做失人。失言失人,都是自己智慧不夠,分辨不出來,就應該自己仔細反省檢討;如此才能不失言,也不失人。
何謂救人危急?患難顛沛,人所時有。偶一遇之,當如恫瘝在身,速為解救。或以一言伸其屈抑;或以多方濟其顛連。崔子曰﹕「惠不在大,赴人之急可也。」蓋仁人之言哉。
什麼叫做救人危急呢?患難顛沛的事情,在人的一生當中,都是常有的。假使偶而碰到患難危急的人,應該要將他的痛苦,當做是發生在自己的身上一樣,趕快設法解救,看他有什麼被人冤屈壓迫的事情,或是用話語幫助他申辯明白,或是用種種的方法來救濟他的困苦。明朝的崔子曾經說:恩惠不在乎大小,只要在別人危急的時候,趕緊去幫助他就可以了。這句話真正是仁者的話呀!
何謂興建大利?小而一鄉之內,大而一邑之中,凡有利益,最宜興建;或開渠導水,或築堤防患;或修橋梁,以便行旅;或施茶飯,以濟饑渴;隨緣勸導,協力興修,勿避嫌疑,勿辭勞怨。
什麼叫做興建大利呢?講小的,在一個鄉中,講大的,在一個縣內,凡是有益公眾的事,最應該發起興建。或是開闢水道來灌溉農田;或是建築堤岸來預防水災;或是修築橋樑,使行旅交通方便,或是施送茶飯,救濟飢餓口渴的人。隨時遇到機會,都要勸導大家,同心協力,出錢出力來興建;縱然有別人在暗中毀謗你,中傷你;你也不要為了避嫌疑就不去做,也不要怕辛苦,擔心別人嫉妒怨恨,就推託不做,這都是不可以的。
何謂捨財作福?釋門萬行,以布施為先。所謂布施者,只是捨之一字耳。
什麼叫做捨財作福呢?佛門裡的萬種善行,以布施為最重要。講到布施,就只有一個捨字,什麼都捨得,就合佛的意思了。
達者內捨六根,外捨六塵,一切所有,無不捨者。
真正明白道理的人,什麼都肯捨;譬如自己身上的眼睛,耳朵,鼻子,舌頭,身體,念頭,沒有一樣不肯捨掉。譬如,佛陀曾在因地修行的時候,捨身飼虎。在身外的色、聲、香、味、觸、法,也都可以一概捨棄。一個人所有的一切,沒有一樣不可以捨掉,能夠如此,那就身心清淨,沒有煩惱,就如同佛菩薩了。
苟非能然,先從財上布施。世人以衣食為命,故財為最重。吾從而舍之,內以破吾之慳,外以濟人之急;
若是不能什麼都捨,那就先從錢財上著手布施。世間人都把穿衣吃飯,看得像生命一樣重要;因此,錢財上的布施也最為重要;如果我能夠痛痛快快地施捨錢財;對內而言,可以破除我小器的毛病;對外而言,則可救濟別人的急難。
始而勉強,終則泰然,最可以蕩滌私情,祛除執吝。
不過錢財不易看破,起初做起來,難免會有一些勉強,只要捨慣了,心中自然安逸,也就沒有什麼捨不得了。這是最容易消除自己的貪念私心,也可以除掉自己對錢財的執著與吝嗇。
何謂護持正法?法者,萬世生靈之眼目也。不有正法,何以參贊天地?何以裁成萬物?何以脫塵離縛?何以經世出世?
什麼叫做護持正法呢?法是千萬年來,有靈性的有情生命的眼目,也是真理的準繩;但是法有正有邪,如果沒有正法,如何能夠參加幫助天地造化之功呢?怎樣會使得各式各樣的人以及種種的東西,都能夠像裁布成衣那樣的成功呢?怎樣可以脫出那種種的迷惑,離開那種種的束縛呢?怎樣可以建設整理世上一切的事情,和逃出這個污穢世界,生死輪迴的苦海呢?這都需要靠有了正法,纔像有了光明的大路可走。
故凡見聖賢廟貌,經書典籍,皆當敬重而修飭之。至於舉揚正法,上報佛恩,尤當勉勵。
所以凡是看到聖賢的寺廟,圖像,經典,遺訓,都要加以敬重;至於有破損不完全的,都應該要修補,整理。而講到佛門正法,尤其應該敬重的加以傳播宣揚,使大家都重視,纔可以上報佛的恩德,這些都是更應該加以全力去實踐的。
何謂敬重尊長?家之父兄,國之君長,與凡年高,德高,位高,識高者,皆當加意奉事。
什麼叫做敬重尊長呢?家裏的父親,兄長,國家的君王,長官;以及凡是年歲,道德,職位,見識高的人,都應該格外虔誠的去敬重他們。
在家而奉侍父母,使深愛婉容,柔聲下氣,習以成性,便是和氣格天之本。
在家裡侍奉父母,要有深愛父母的心,與委婉和順的容貌;而且聲要和,氣要平;這樣不斷地薰染成習慣,就變成自然的好性情,這就是和氣可以感勤天心的根本辦法。
出而事君,行一事,毋謂君不知而自恣也。刑一人,毋謂君不知而作威也。
出門在外侍候君王,不論什麼事,都應該依照國法去做;不可以為君王不知道,自己就可以隨意亂做呀!辦一個犯罪的人,不論他的罪輕或重,都要仔細審問,公平地執法;不可以為君王不知道,就可以作威作福冤枉人!
事君如天,古人格論,此等處最關陰德。試看忠孝之家,子孫未有不綿遠而昌盛者,切須慎之。
服侍君王,像面對上天一樣的恭敬,這是古人所訂的規範,這種地方關係陰德最大。你們試看,凡是忠孝人家,他們的子孫,沒有不發達久遠而且前途興旺的,所以一定要小心謹慎的去做。
何謂愛惜物命?凡人之所以為人者,惟此惻隱之心而已;
什麼叫做愛惜物命呢?要知道一個人之所以能夠算他是人,就是在他有這一片惻隱的心罷了。所以孟子說:沒有惻隱之心就不是人。
求仁者求此,積德者積此。周禮,「孟春之月,犧牲毋用牝。」
求仁的,就是求這一片惻隱之心;積德的,也就是積這一片惻隱的心。有惻隱心就是仁;有惻隱心,就是德。沒有惻隱心,就是無仁心,沒道德。周禮上曾說:每年正月的時候,正是畜牲最容易懷孕的期間,這時候祭品勿用母的。因為要預防畜牲肚裡有胎兒的緣故。
孟子謂君子遠庖廚,所以全吾惻隱之心也。故前輩有四不食之戒,謂聞殺不食,見殺不食,自養者不食,專為我殺者不食。學者未能斷肉,且當從此戒之。
孟子說:君子不肯住在廚房附近。就是要保全自己的惻隱之心,所以,前輩有四種肉不吃的禁忌。譬如說,聽到動物被殺的聲音,不吃,或者在它被殺的時候看見,不吃;或者是自己養大的,不吃,或專門為我殺的,不吃。後輩的人,若要學習前輩的仁慈心,一下子做不到斷食葷腥,也應該依照前輩的辦法,禁戒少吃。
漸漸增進,慈心愈長,不特殺生當戒,蠢動含靈,皆為物命。求絲煮繭,鋤地殺蟲,念衣食之由來,皆殺彼以自活。故暴殄之孽,當與殺生等。至於手所誤傷,足所誤踐者,不知其幾,皆當委曲防之。
照佛法來講,一切有生命的東西,都是因為前生造了孽而投胎做畜牲;等到它們的罪孽還完了後,仍然可以投胎做人的。做人以後若是肯修行,也可以修成佛。那麼我今生所吃的肉,難保不就是吃了未來佛的肉,並且現在的畜牲,在無量過去的前世中,也一定曾經做過人;那麼它們可能曾做過我前生中的父母,妻子,親族,朋友,我今天吃的肉,可能就是吃我前生的父母,妻子,親族,朋友的肉了。而今天我做人,它做畜牲,我吃它,我就造了殺孽,與它結下冤仇。如果被我吃的畜牲,來世它的孽債還清了,投生做了人,而我卻因為殺生造孽,投胎做畜牲,恐怕他也要報復我殺他之仇,而來殺我,吃我了。這樣說來,還能殺生麼?肉還能吃得下嗎?況且吃肉就算味道好,也不過是經過嘴裡到喉嚨那段時候,還覺得有味道,等到咽了下去,還有什麼味道?與素菜有什麼兩樣,為什麼一定要殺生造孽呢?
雖然一時做不到不吃肉,也應該漸漸地減少吃肉,直到完全不吃。這樣子慈悲心就會愈來愈增加。不但殺生應戒,就是那些極小,不論愚蠢的或是有靈性的,凡是有生命的,都應該禁止傷害它們的性命。像要用絲來做衣服,就把蠶繭放在水裡燒,那要傷害多少蠶的性命?掘地種田,要殺害地下多少蟲的性命;想想我們穿的衣、吃的飯,是從那裡來的呢?都是殺它們的命,來養活我們自己;所以糟蹋糧食,浪費東西的罪孽,實在也應該與殺生的罪孽相等。至於隨手誤傷的生命,腳下誤踏而死的生命,又不曉得有多少,這都應該要設法防止。
古詩云﹕「愛鼠常留飯,憐蛾不點燈。」何其仁也!
宋朝的蘇東坡有首詩說:愛鼠常留飯,憐蛾不點燈。意思是說:恐怕老鼠餓死,所以為老鼠留些飯;哀憐飛蛾撲到燈上燙死,所以燈也不點。這話是多麼的仁厚慈悲呀!
善行無窮,不能殫述;由此十事而推廣之,則萬德可備矣。
善事無窮無盡,那能說得完;只要把上邊說的十件事,加以推廣發揚,那麼無數的功德,就都完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