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出身於一個古老的工藝世家,幾十年裡從事名貴首飾設計。他是業內的大師級人物,曾創作過無數絕佳的首飾作品。不過,他自己最驕傲、最津津樂道的卻是那個獨一無二的藍玫瑰。
藍玫瑰絕對是個傑作:最上等的海水藍水晶質地,手工制成的一枚玫瑰胸針,有大小不等的三十六片玫瑰花瓣,而且每片花瓣又都有三十六個精緻的切面。那可真是巧奪天工的設計,因為這種切面,所有花瓣就能從不同角度折射出不同層次的光澤,從而使整朵玫瑰綻放出璀璨的藍色華彩。
幾十年來,藍玫瑰的圖片作為傳世精品被收入各類書籍圖冊。世界上的首飾潮流變了又變,但那朵獨一無二的藍玫瑰卻是媒體經久的話題,讓人難以忘懷。
父親年紀輕輕就小有名氣。但在藍玫瑰之前,他一直承襲家傳風範,而那之後,他終於開拓出自我風格,並以藍玫瑰作為標誌建立了自己的品牌公司。
藍玫瑰是世人皆知的榮耀,可不知為何,在我們家,所有孩子卻從小到大無緣親見。我們知道,它是父親贈給母親的結婚禮物,可是,翻遍了家裡的老相冊,而惟獨沒有那獨一無二的藍玫瑰。
每年父母的結婚紀念日,全家都要匯聚一堂。那時,父親會穿上合體的禮服,而母親更是打扮光鮮。而我們除了慶賀,還巴望著能目睹獨一無二的藍玫瑰。而每一次,在那種特別的日子,母親胸前佩戴的飾物總是別的什麼東西。
好多次,我們忍不住提及那獨一無二的藍玫瑰,父母總是用一種敷衍的口氣說:“別急,別急,以後總會有機會的。”
父親六十八歲那年因心臟病病逝了,他走得很突然。但是第二天,當律師對我們宣讀父親幾年前就擬好的一份遺囑時,我們驚詫了,因為父親竟要求將那獨一無二的藍玫瑰作為陪葬。
這是為什麼呢?葬禮的前夜,一個千里迢迢來自南美的青年找上門來。這個不速之客拿出一個首飾盒,說自己是受雙親之托趕來給父親送陪葬品的。
年輕人打開首飾盒,我們便看見了自己做夢都想看見的東西——那獨一無二的藍玫瑰。一時間我覺得自己簡直就傻了,我的哥哥姐姐也一樣傻了。
那藍玫瑰在燈光下閃爍著奪目光彩,別緻的造型、精妙的工藝,還有鐫刻在白金別針後面的父親的名字,都說明這絕對不會是贗品。可既然真的在這裡,那麼母親那裡的又是什麼呢?
我們帶那個年輕人來到母親的房間,她從梳妝櫃裡層拿出一個首飾盒,打開來,居然也是一朵藍玫瑰。
乍看上去,兩束藍玫瑰幾乎完全相同。但當我將它們放到台燈下仔細比較後,吃驚地對母親說:“爸爸送您的這朵藍玫瑰是用普通鋯石做的。上等的海水藍水晶本身是無色的,但能放射出美麗的淡藍色光澤;而這種鋯石本身就是淡藍色,爸爸倒是花了不少功夫,使每個花瓣的切面向內凹,這樣,反射的光線沖淡了石體本來的顏色,有以假亂真的效果。”母親若有所思地湊近前端詳著,有些欣慰地望望我們道:“看來你們可以好好繼承父親的事業了。”
我們面面相覷,怪不得父親一直不願讓我們親眼看看這獨一無二的藍玫瑰呢!望著這麼多年對爸爸深信不疑的媽媽,我有些感傷地說:“這根本不是獨一無二的藍玫瑰,原來爸爸一直都在用一朵假玫瑰騙您,媽媽。”
“不,孩子,你們的父親從沒騙過我。獨一無二的藍玫瑰是你們父親事業上的一個里程碑,作為對事業成功的分享,他決定送給我作為結婚禮物。可在結婚前,有個朋友拿著一塊鋯石來找你們的父親。那朋友出身貧寒,卻愛上一個富家女孩兒。女孩兒的家人為了阻止婚事,強設障礙出了一個大難題:用獨一無二的藍玫瑰作訂婚禮。那是一個窮小子能買得起的東西嗎?於是他求你們爸爸用鋯石做一個一模一樣的替代品。”
“你們的父親是個講究誠信的人,他不願用一個仿制品騙人,但是他也不願看著朋友失去愛情。思來想去,最後他把真正獨一無二的藍玫瑰贈給了朋友,而把鋯石的仿制品留給了我。幾十年裡,我們沒有讓這朵仿制的藍玫瑰見過天日。而且如果沒有今天發生的事,它將隨著你們的父親永遠埋葬。”
一直聆聽講述的那個年輕人恍然了,他不覺喃喃道:“原來,爸爸想用一塊鋯石欺騙我媽媽啊。”母親眨眨眼睛問:“難道他們的婚姻不幸福嗎?”
年輕人搖搖頭,從錢夾裡掏出一張全家福的照片,中央的一對夫婦親密依偎,周圍環繞著四五個兒女。
母親一看就笑了,她意味深長地對他說:“看來我丈夫的選擇沒有錯,獨一無二的藍玫瑰果然成就了一對情侶的美滿婚姻。”然後她又轉向我們道,“這個仿制品包含有你們的父親對朋友的慷慨幫助,有他職業的誠實和道德,有他的智慧,當然,還有他對我的愛——在我眼裡,它就是獨一無二的藍玫瑰。”
媽媽攤開手掌,雖然,仿制的藍玫瑰閃耀著不那麼明麗的光彩,但我們懂了,它的確是獨一無二的藍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