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的冬天,疼愛我的外公忽然去世,一種難言的悲愴幾乎吞沒我的生活。在一個落雪的晚上,好友忽然提出要陪我喝酒,酒闌人醉的時候,他講述了一段他親身經歷的故事……
大哥因病去世那年,母親已經七十歲,為了不讓體弱的母親過度悲傷,我們兄妹幾人商量後決定向母親隱瞞這個噩耗。由於大哥生前住在外地,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才會與母親團聚,相信母親是不會察覺的。
盡管我們都避免提及大哥,但是一段日子以後,母親還是唸叨起來,說大哥是兒女中最孝順的一個,為什麼現在這麼長時間都不來看她。我們只得用種種理由來搪塞,說大哥身體不大好或者工作太忙走不開,為了讓母親相信,我們甚至還編寫大哥的來信讀給她聽。起初的時候,很容易就能應付過去,畢竟母親已經是七十歲的老人,反應已不那麼敏銳,可時間一長,所有的理由都變得蒼白無力,母親對大哥的思念愈發急切,她開始嚷著非讓我們領她坐火車去大哥家不可。我們只好用她年歲太大外出不便加以推托,每次看到母親的要求被我們拒絕後那失望的表情,我的心便會如刀割般的難受,甚至有犯罪般的感覺,不敢面對母親的目光。那個時候,我真想把一切真相告訴母親,然而理智終究阻止了我這樣做。漸漸地,我們開始習慣於母親的唸叨,母親也習慣了我們的拒絕,加上她的身體愈來愈差,所以也不再提什麼過高的要求了,然而,那份痛失親人的悲痛卻時常攫取著我們渴望寧靜的心。
那年的冬天,在我休完寒假準備返校的前夜,母親忽然將我叫住,用瘦骨嶙峋的手從枕頭下取出一件羊毛背心交給我。這件背心我見過,那是我父親生前最喜愛穿的。我不解地望著母親,過了一會兒,母親才顫巍巍地對我說,你回校前無論如何去大哥那裡繞一下,把這件羊毛背心也捎去,兄弟姐妹中就你大哥吃的苦最多,離開媽的時間最長,大哥這麼長時間沒來,一定是腰病又犯了……一股熱流刷地湧上我的心頭,我百感交集地從母親的手中接過了那件羊毛背心,那一瞬間,我忽然有種釋然的感覺,大哥真的並沒有去世,一家人不是像以往一樣在彼此思念彼此牽掛嗎?大哥只是去到一個更遙遠更美麗的地方,總有一天,我們會在那裡重逢!
那以後,我終於能坦然地面對母親牽掛的面容,終於能平靜地和母親一起回想我的父親我的大哥以及許許多多遠離我的親朋好友,也許母親永遠也不會知道大哥其實早已不在人世,但這已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我知道我們摯愛的人永遠不會離去,知道了生命中有比悲痛更重要的東西。母親在四年後離開了我們,彌留之際,她握著我們兄妹的手,無限欣慰地說:“我終於可以見你們的父親和大哥了。”……
好友的故事講完了,我已熱淚盈眶。那個寂靜的夜晚,忽然讓我對一向最懼怕的生離死別有了更深的理解。
只要有愛,生命就是不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