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第一次寫姐姐,以前從來不寫。可能是因為自私吧,我只想一個人擁有這一切。姐姐這個充滿親情的字眼,一直是我的驕傲,也是我的牽掛。
姐姐比我只大兩歲,在我印象中,她是個很愛動的主。聽長輩們說,姐姐小時候不像個女孩兒,總愛搗亂。聽說大奶奶(爺爺的嫂子)在世時老是罵。因為她前腳栽下的小菜苗後腳就被姐姐給拔了。但也拿她沒辦法,當時姐姐應該是很“出名”。
在我記事以來,姐姐是一個整天蹦蹦跳跳的,停不下來的人。
在小學我當然是誰都不怕,凡事有姐姐在,誰都不敢對我怎麼樣。在那時姐姐是我心中的保護神,有她我天不怕地不怕,終日過著無所顧忌的生活。成績也名列前茅,還在班裡混個小頭目,很是自在。
那時最期盼的是放學。放學根本不會準時到家,尤其是下午放學。下午4點放學後,一群人在路上玩,到田裡翻泥鰍,春天發水時就在池塘邊的小水溝裡捉魚,提著三寸的戰利品到天黑的看不見了才提心吊膽的溜回家。但免不了要被痛斥一頓,姐姐總是朝我扮個鬼臉,我當然是替罪羔羊,不過事後姐姐總哄我,所以就無所謂了,縱使被罵一頓也算了。
姐姐那時像個男孩兒,大人們都為她擔心,到什麼時候才能收斂些。
那時我老和她吵架,表面上我每次都輸了,其實每次我都得了便宜,因為我那時的招牌就是大人說的眼淚不值錢,一哭她拿我沒辦法。
她老是慫恿一批小朋友去偷人家地裡尚未成熟的小西瓜和青白相間的番茄,但只是讓其他小朋友去,我看著心裡癢癢的,也想去,但她總不讓我去。
要不然就爬上幾人合抱的樹上摘桑葚,我在下面仰著頭看著,她卻在上面大口的吃,然後才撕下一個大枝子扔給我,讓我飽餐一頓,解解饞。樹的主人老罵,還嚇唬我們說樹上打有敵敵畏,就是農藥,但姐姐不理這一套。直到主人放出大黃狗,姐姐嚇得拉著我掉頭就跑,一直跑過幾條田埂才停下來喘口氣,又跑到田裡去翻荸薺。
後來,姐姐進初中了,剩我留在小學。初中離家有將近十里路,一星期回來一次。我一個人似乎很失落。星期天下午,父母早就出去幹活了,那時田地多,自然很忙。下午姐姐就準備去學校。走之前炒飯吃了才去,每次總會留些給我吃,然後背著包走了。看著姐姐漸漸遠去的身影,我有些迷惘,心中頓時空虛了許多,一個下午就一個人在家,做什麼都沒心思。一到周六我就早早地等在村田間的一個小坡上,向梯田對面張望,等待那熟悉的身影出現。每次總會有意外的驚喜,比如說神秘地從包中“變”出一包“唐僧肉”,我一邊走一邊吃,到家前要吃完,這是姐姐交代的。
上了初中後,姐姐好像變了個人,不像以前那樣了。回家就找事做,最常做的就是挑水。她個子大,見水缸裡沒水了,就把水缸弄乾淨,然後叫我去和她抬水,嫌我個子小,乾脆自己挑,每次挑半桶。我就跟在後面拿舀子,要不就在池塘邊等,但大多是不會讓我一個人留在那裡,因為算命先生說過我命中有水災。所以就跟著後面,中間要歇息一肩,我就陪在一邊和她聊天。我不知道她挑了多少水,也不知道挑了多少次,只是發現扁擔中間磨得光亮。
父親身體不好,母親也經常生病,除了種田基本上沒什麼經濟來源,而且還得留下口糧,所以經濟上並不寬裕。父親有胃病,還出過幾次血,家裡人都嚇壞了。我那時還不懂什麼,只是嚇得哭了。姐姐也嚇得哭了,說她不念了,哭哭啼啼的把桌子弄回來了。父親也不知如何是好,最後姐姐在眾人的勸解下才又回學校,勉強讀完了初三。
初三結束後姐姐就進了木板廠工作。那段歲月最是艱苦。每天早上天沒亮就聽見姐姐在廚房弄出的響聲。草草的扒幾口乾飯,喝一杯水,騎上那半舊不新的嘎嘎作響的自行車去廠裡。要走好一段小路才能到馬路上,才能有些燈光。總是拿個手電筒綁在車子前面,過田埂時還要拎著車子走,還有一片陰森森的樹林。
有一次,早上下著濛濛細雨,姐姐一早吃了飯披上雨衣走了。過了一會兒哭喊著跑回來了,嚇得直哭。說是沒走多遠在田埂迎面遇上一個傻子,天色灰暗,又靜得很,那傻子身上裹著些塑料膠皮之類的東西在風中嘩嘩作響。最後還是父親送到馬路上才放心讓她去廠裡。
那時姐姐似乎挑起了家中大半個擔子,母親也只是暗暗地落淚。
冬天我們那兒天氣很冷。每次上連夜班時’要帶些菜去,大冬天菜涼了,就放在熱飯下面吃。姐姐經常上夜班,父親就買了雙保暖鞋讓我送去,我當然是欣然答應了。
我到了廠裡,才知道什麼是木板廠。陰暗的廠房,裡面空氣中夾雜著粉塵,嗆得人喉嚨都痛。裡面大多是三四十歲的中年人。
我手裡緊握著那雙鞋,第一次有種想哭的感覺。姐姐早看見了我,一陣驚喜後走了過來,頭髮上已沾滿了粉末狀的灰白的東西’蓋住了原本應該有的青春朝氣。她把鞋放在一個不到半立方的私人櫃裡。我走時還再三叮囑我要小心,過馬路要注意看。
從那以後,我似乎明白了很多,我感到以前很無知很幼稚。先前她上完夜班回來睡覺我老吵她,自那以後我不吵了,做自己的事。
沒過多久,姐姐沒在廠裡做了,跟著小舅和舅媽出去經商。有親戚照顧總要好一些,而且不用那樣起早貪黑,人也會輕鬆很多。
那時通信很不方便,村子裡基本上沒幾戶裝電話。每次把電話打到鄰村的偏房小叔家。所以每次父母還有我早早去候電話,下雨就打傘,就是下雨我也堅持要去。雖然只是說上一兩句話,而且每次基本上是問學習上的老問題。
初三最後一個月,中考前,父親胃病又犯了。姐姐外出了,我又開學了。就母親一個人在家,一時不知所措。幸好鄉里村鄰幫忙才及時送去醫院,做了手術。家裡經濟上受了很大創傷。姐姐雖說身在異鄉,但哭著喊著要回來,小舅和舅媽勸都沒用。最後小舅發火了,說:“你回去又有什麼用?你家裡現在就是缺錢,你專心賺錢就行了。再說了,我回去就行了,你就安心留在這裡。”這樣才穩住了。
接下來,我又面臨著是否繼續讀下去的問題,父母沒辦法,有讓我學手藝的意思,我知道這是迫於無奈,我能理解。我想只要好好幹,在哪兒都能成功。但姐姐極力反對,要我繼續讀下去。
為這事一星期打幾次電話,在電話那頭極力鼓勵我不要想別的東西,只要一心讀書,錢的問題她解決。我沒出聲,使勁地點點頭,雖然姐姐當時看不見。小叔也極力要我繼續讀下去,他是個教師,又是長輩,威望很高,所以說起話來也有分量。
就這樣我進了高中。
國家的政策有所改善,生活也有了一定的好轉,父親經常繃著的臉也舒鬆了些。人常說,男人都喜歡兒子,但父親對姐姐卻不比男孩子差,甚至有些地方還超過我。我不怪他,我理解,因為我也感激姐姐。
久別的人盼重逢,重逢又怕日匆匆。
自從姐姐出遠門以後,一年只有春節才能見面。所以每次回來我都早早地候在車站。
走的時候,上車的人很多又很擠,我要去送,姐姐老說不用,說人多又亂。但我還是去了,站在一旁,等人都上完了才到窗口處找。姐姐上車後不急著放包,來到窗口看看我還在不在那兒,然後示意我回去。我總是看著車子蛇一般慢悠悠地遊遠了才失落地回頭,心中有些空虛。
如今,我也離家很遠,上了大學。見面的機會更少了。每到春節前總打電話問誰先回去然後去車站接。春節很冷,父母沒去,我一個人去了。早早等在有點兒暗淡亮光的月台上,然後看著。三個燈亮的車頭漸漸進站,就追著車子向裡望。姐姐總是先看到我,一下車就拉著我問長問短,不顧姐夫乾站在一邊,回家後還要說。
現在,我們相隔千里,只有電話裡才能聽到姐姐的聲音。
說不盡的星空夜話,道不完的天南海北。
斬不斷的是思念,理不順的是愁緒。
姐,我想你了,你聽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