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極不適應不在妹妹身邊的日子,就用我的沈默來表達對她的思念。
妹妹比我小1歲,可命運之神卻給我們安排了兩種完全不同的生活。而我,能做的也只是在這樣的夜晚,獨自守著天際,等待第一顆流星劃過之時,給她虔誠的祝福,並祈禱:如果今後還有什麼屬於她要受的苦,那就讓我來承擔吧!
出生於農村的我卻沒有一般鄉下孩子應有的健康。一年四季藥罐不離身,沒過幾年就矮出妹妹半個頭。那時父母為了生計,沒日沒夜地忙碌在田地裡,家務活過早地就落在我們姐妹身上。媽媽出門前都會給我們合理地分好工的,可結果做的基本上是妹妹。這倒不是我偷懶,而是我柔弱的體質使我不堪重負,我那善良的妹妹說,看見我吃力的樣子,還不如全部自己做的好,讓我在旁邊陪她就行。直到現在媽媽還常常回憶起當年,妹妹洗碗掃地,我在旁邊遞遞工具,妹妹洗衣洗菜,我就在小溪邊抓魚挖蟹,妹妹上山拔草砍柴,我只一路採花摘野果……
不知情的人常常把她認作姐姐,把我當作妹妹。每每此時旁人總會開心大笑,只有我們自己兩個不當它一回事,因為我們自己早已默認了這樣的角色變換。
在我小學四年級妹妹三年級的時候,我們的父母離異了。我跟了媽媽,妹妹則和爸爸一起生活。那時的我們預測不到將來,也無力做些什麼,有的只是內心對分離的恐慌和夜夜認真的約定和囑咐,還有我們不盡的淚水。
走的那一天,妹妹把我們共有的多半衣物都裝進了我的袋子,還有我們僅有的一雙旅遊鞋,沒有破洞的幾雙襪子和她那朵一直都捨不得戴的絹花。我就這樣默默地看著妹妹力所能及地把所有好的東西都留給我,卻不知道也為她留下些什麼。我被媽媽強行抱上車,老遠還看見妹妹在彌漫著重重煙塵的鄉村公路上邊追邊喊。也許我不能怪罪父母什麼,但是當年我們姐妹倆那撕聲裂肺的哭喊聲難道就不能讓他們改變些什麼嗎?
我極不適應不在妹妹身邊的日子,就用我的沈默來表達對她的思念。
妹妹僅僅小學畢業,父親就不讓她繼續上學,他說他再也沒有能力來讓她再讀書了。那天幾乎所有的親戚都來為妹妹勸說父親,甚至決定大家一起來承擔妹妹的學費,而只要父親提供生活費,也沒能使父親改變他最初的決定。我在一旁無助地流著淚,妹妹倒顯得很平靜,一聲不吭地坐在竈坑前,機械地撥弄著爐灰。直到她出門口送我,才摟著我的脖子抽泣得幾乎暈厥。
妹妹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早餐店當小工。這期間我沒有去看過她,不是不想,而是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去面對這樣的殘酷!半個月後她揣著她所得的140元工資,把我帶到了百貨大樓,說終於可以給我買那雙我看了千百遍的紅皮鞋了。我的淚奪眶而出,妹妹你就看不見自己那被洗碗水浸泡得紅腫的雙手?就想不起自己身上這身早就應該替換的舊襖?半個月的起早貪黑怎麼就能給我買這樣奢侈的東西?我無論如何也沒有要,但是在那個寒冷的冬天,由妹妹給我帶來的陽光一直溫暖我到今天。
後來我到外地繼續求學,妹妹跟著表姐進了鉛筆廠。我們之間保持著密切的書信聯繫,偶爾妹妹也會給我打個電話。此時的妹妹儼然就是我的姐姐。總是提醒我要吃飽穿曖,要注意休息,要好好學習。還時不時地找各種借口獎勵我,給我寄錢寄物,讓我改善生活。時間一久,我倒心安理得起來了,將自己浸在妹妹給我帶來的幸福中,卻從來沒有想過她現在過得好嗎?
今年過年,我很早就到妹妹那,妹妹很高興,給我燒了一大桌的菜。我提議喝點兒酒,哪知從未喝過酒的她,兩杯下肚就醉得不行,趴在桌子上大哭起來。我感謝那些酒,因為只在那晚,我才第一次知道妹妹這些年的生活和她藏在心中的苦,我聽她訴說著工作上所受的挫折,病痛帶來的折磨,經濟上的拮據,心理上的自卑,對知識學習的渴望還有回家後屋子空蕩蕩的孤單,聽她一遍又一遍地哭訴著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對她好,我緊緊地抱著妹妹那單薄的身子,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兩巴掌,我怎配為人姐呀!
又是這樣寧靜的夜晚,此時妹妹一定還勞作在雜吵的車間裡。我多希望時間能夠回到從前,讓妹妹再一次躺在我的左側深深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