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廣達董事長林百里在一場演講場合裡,勸他的台大電機系學弟妹「考慮轉系」,引起不小震撼。

但對最優秀的腦袋而言,轉系卻可能是最難答的一道題,因為這個動作的下一步充滿了不確定性,同時也在短期內沒有任何正解保證。選擇何去何從,不但困難,對最優秀的腦袋而言,尤其如此。

長期以來,台灣最優秀的腦袋在他們的受教育生涯裡,經常是最沒選擇欲望的一群,或者更嚴重地說,是最沒自主性的「羊群」。面對即將踏入的大學生涯,他們其實只能連結「最高分」或「第一志願」的類組科系,至於在「最高分」與「第一志願」這個代名詞背後的實質內容究竟是什麼,則更多是取決社會流行意見、家庭期待與未來的經濟報酬。從某個角度來看,許多最優秀的腦袋根本是過早放棄了自己探索人生的機會。

曾有一位資深醫師跟我說過,幹這行毋須絕頂聰明,但絕不能悖情逆性,因為技術可以教,而人格、興趣、熱情,卻很難透過上課來改變。遺憾的是,他確實目睹了若干不適合當醫師的學生,而這種錯位之所以不斷重演,其中一個狀似荒唐,卻又在我們社會裡幾乎是毋須說的共識是:當初考那麼高的分數,不填醫學系可惜。

連日來,關於台生大量赴波蘭習醫,以及醫學教育擬朝學士後醫學系改制等爭議,皆凸顯了下列兩難:一方面,次優秀腦袋卻合適從醫者如何與「第一志願」窄門取 得協調的問題;但另一方面,如果我們的社會流行價值不變,教育不是解放自己的人生選擇,則就算開再多的軌道,則也只是讓不甘飲恨者取得入場券而已,未必是 最合適者勝出。

同樣地,當公務員與國營事業徵才也因景氣不振,而變成分數堆砌出來的就業「第一志願」時,它的隱憂便是所有考生都只在乎能否錄取?而與這份職業的相關承諾無涉。若然,則台灣將會擁有全世界最嚴格錄取標準,卻是公務意識最淡薄的文官隊伍。

如果最優秀的腦袋不是遍地開花,而是對社會流行意見的齊一臣服,則其羊群效應也將是某種社會風險的製造機制。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克魯曼便回憶到,過去三十 年來,美國的經濟學高材生如何瘋狂到金融圈朝聖,彷彿不進華爾街就等於才智浪費。但問題是,當最優秀的腦袋都在錯誤的方向、擠在同一個地方、幹同一件事 時,卻讓全球經濟被這群人捅了個大窟窿。

現在,英國也已有人在這個金融風暴的低迷時刻,慶幸塞翁失馬焉之非福。當最優秀的腦袋都免不了大量失業,被迫離開金融圈後,或許也正是改變英國那種金融--消費導向的畸形體質的契機。

假使電機系第一志願的光環不再,我倒希望未來的台灣各個領域都有敬業樂業的傑出者,優秀的農夫、廚師、公務員……,而不是蒼天已死,黃天當立,重新找一個新的「第一志願」取而代之。(作者為成功大學人文社會社學中心助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