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看見城市中的人那一雙雙嫩白細緻、光滑如玉的手,便知他們的手肯定不曾在寒冷的冬天揀過樹枝,經過寒風的猛吹;也不曾經過曝曬;也不曾拾起那剛出鍋的包子,被熱騰騰的水汽燙得通紅。那真是幸福的手啊!而母親的手乾裂,粗糙,像秋風中的老樹皮。母親自知手的難看,總是羞於在眾人面前出手,有時家裡來人吃飯,她從不上桌和客人們一起吃飯,怕人見了笑話。
母親說她的手只有一個好處:就是世上頂好的“癢癢撓”。的確,我最喜歡讓母親為我撓後背。她的手寬大厚實,手心手背都是印痕:一道一道,深深淺淺,劃在身上,很是舒服。只是有時冬天,母親的手皸裂得很厲害。我看著她手上大大小小的口子,有的還翻出鮮紅的血肉,忽然仿佛有什麼東西從心上剝落,疼得很。於是我不惜重金買來皸裂膏和護手霜,叮囑母親每天都要搽上幾次。可是轉眼嚴冬已過,皸裂膏還是滿滿的一罐,護手霜也未曾開啟過。見此,我便嗔怪母親,母親便似靜物一樣安靜地聽我的責備與數落。我看著母親的令我心疼的手,就像小時候曾看著一隻受了槍傷的鴿子,便有一種憂傷,平淡入骨。母親就是這樣,她永遠都不會心疼自己。我難以想像母親就是用那雙凍壞了的手在冰冷的水中為我洗衣做飯,不知道當傷口遇到冷水,有多疼?
正因為母親的手寬大厚實,長滿了厚厚的老繭,她的手似乎不怕燙。有一次我回家,看見母親的手有一處新結的疤痕。其實母親的手有一些疤痕,是常有的事,因為母親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在地裡勞作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可是這個疤痕卻有些特殊,我忙問,母親笑答:“前兩天倒開水時燙的。”我急忙翻開家裡所有的藥箱,母親止住我說:“我的手皮糙肉厚,不像你們的手肉皮薄,我的手不怕燙。”我能夠想像出母親的手被燙後,也一定是鑽心地疼。還記得小時候我因為摸了一下剛炸熟的雞蛋,手還頓時火辣辣的呢!母親當時丟下手頭的活計為我擦藥。然而她是母親,她還會用這隻被燙傷的手做一切她該做的事,就像沒燙過一樣。
母親的這雙手,給我繫過鞋帶,給我擦過鼻涕,給我端過洗腳水,給我揉過疼痛的胃……
或許母親的手是世上最粗糙的手,然而在我的心中,卻是世上最美麗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