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車禍失去父母,因任性姐弟分手

今年25歲的顧林出生在贛西宜舂市的一個小鎮上。父母都是玻璃廠工人。工廠效益不好,顧家的生活水平只能在貧困線上徘徊。顧林母親生的是龍鳳胎,這是很多人盼都盼不來的幸運,可在顧家,兩個孩子卻成了負擔。顧林的姐姐顧芳只比他早出生5分鐘,而且雙胞胎姐弟的樣子差別大,性格也迥異。

姐弟倆漸漸長大了。他們一同上幼兒園、進小學、讀中學。顧芳性格活潑開朗,很惹親友喜愛;而顧林卻沈默憂鬱,總是一副拒人於千里的樣子,因此父母和親友時常批評他。也許是因為從小便受到不同對待,顧林嫉妒顧芳,從不把顧芳當姐姐看。雖然兩人同校讀書,可在學校顧林一見到顧芳就躲,顧芳有事找他,他也不理。左鄰右舍都說,這對雙胞胎好稀奇,不像姐弟倒像是冤家!父母拿顧林沒轍,要是多說他兩句,他就把氣撒到顧芳身上,撕書本、搗亂,把顧芳氣得直哭。

1997年,姐弟倆正讀高二。玻璃廠準備裁減員工,考慮到工廠前景暗淡,顧林父親主動下崗,貸款5萬元買了一輛二手貨車跑運輸。不到半年,他竟掙了近萬元!這可是他們夫妻在廠裡幹一年的收入啊!他覺得自己的路走對了,決定要大幹一場,為兩個孩子讀大學攢上一筆錢。哪知道,一場災難已向他逼近了!

1999年初,顧林父親裝了一車地板塊跑廣東,正逢顧林母親休假,她決定搭車去廣州玩。車未開出江西境內,就因前輪爆胎撞上石山,車毀人亡。兩個鮮活的生命瞬間逝去!在眾親友的幫助下,顧林姐弟安葬了父母。不幾天,銀行找上門來要卻不在了。不過,等將來顧芳出嫁時,她還是會給她做陪嫁的。顧芳問外婆:“這小木箱裡裝的什麼啊?”外婆笑笑:“金銀財寶唄!”顧芳覺得外婆笑得很勉強,便找個機會偷偷打開箱子。結果,箱子裡面並沒有什麼金銀財寶,可她看到了一個對她來說是驚天動地的秘密!

外婆家離學校較遠,足足兩公里,為了省坐車錢,外婆買了一輛自行車,讓顧林帶著姐姐上學。可拿到鑰匙的顧林老“忘記”帶姐姐上學,害得顧芳經常遲到。外婆知道後,大罵了顧林一頓。這樣,顧林又反過來罵顧芳“告黑狀”,姐弟倆免不了爭吵一番。一天晚上,顧芳怎麼也睡不著。她想,明年我和弟弟都要考大學,兩人的成績又都不錯,到時都考取了大學,這學費由誰來負擔啊?外婆是退休教師,都60多歲了,每月僅靠六七百元退休金度日,又沒有其他的子女。外公死得早,她本想晚年跟女兒女婿生活,誰知竟遇上“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慘劇。顧芳思前想後,最終決定減輕外婆的負擔,輟學打工,以便讓弟弟安心考大學。

雖然外婆再三挽留,但顧芳去意已定。一個春雨霏霏的早晨,顧芳踏上了開往溫州的列車。由於姐弟缺少溝通,姐姐並沒有將打工的事告訴顧林。雖然在一起總有矛盾,可一連幾天不見顧芳,顧林覺得很奇怪。這一日晚飯時,顧林裝作隨意的樣子問外婆:“顧芳去哪兒了?”外婆一聽,眼淚就流了下來:“你總算知道關心你姐姐了!為了你,她外出打工了!”顧林的心猛然一沈:為了我?她竟不顧自己……是啊,風燭殘年的外婆怎麼供得起姐弟倆讀書呢?從那時起,悔恨鬱積在顧林心中總是揮之不去,他後悔自己以前總無端辱罵姐姐,恨自己太任性太不懂事!

好心的老板助顧林完成大學學業

姐姐的離去在顧林心中產生了強烈的震撼,如醍醐灌頂,使他對人生、對情感有了新的認識。離高考就幾個月了,他一放下飯碗就捧起書本,不敢有絲毫的懈怠,他要以最好的成績考上重點大學,這才不辜負外婆和姐姐的期望。

顧芳到達溫州後,在老鄉的幫助下進了一家玩具廠。每天12個小時的高強度勞動,使她變得又黑又瘦,但她強忍著。每個月1000元的工資,她要寄600元回家。卓芬蘭收到外孫女的錢,一分也捨不得花,都留著給顧林上大學用。為了讓外婆放心,顧芳還寫過幾封信,說她在溫州一切都好。外婆年紀大眼神不好,便要顧林回信。顧林在信中表達了他對姐姐的歉意,並告訴姐姐他一定會考上好大學,也算是替姐姐完成上大學的心願。在信的結尾,顧林留下自己的電子信箱,告訴姐姐以後在網上給他寫信,免得郵寄耽誤時間。可是,顧林的信發出後就沒了回音。顧林傷心地想:也許是姐姐還在記恨自己吧。從此,他跟姐姐的聯繫中斷了。只是,每月600元的匯款外婆還能收到。

2000年夏天,顧林以優異的成績考取西北交通大學。但是外婆辛苦積攢的錢只夠交第一年的學費,連生活費都沒有著落。而此時,外婆已有三個月沒有收到顧芳寄來的錢了。卓芬蘭一陣陣擔心,唯恐顧芳出什麼事。幾天後,鄰居告訴她,說顧芳打了電話來說,她所在的廠子效益不好她跳槽了,所以暫時無法寄款。卓芬蘭聽後總算把心放下來。顧林在外婆的叮嚀聲中踏上求學之路。他知道自己花的每一分錢都來之不易,所以處處省吃儉用。周末時,不少同學結伴外出遊玩,他卻要考慮如何掙錢維持學習和生活。

一天,他無意中打開電子信箱,發現有兩封陌生人的來信,滿懷好奇地點開信,竟讓他又驚又喜:“顧林同學,我叫李書群,是廣州某酒店老板,雖不是百萬富翁,卻也不缺錢花。聽說你是個貧困大學生,我想每月無償資助你1000元,直至你大學畢業,如你願意接受資助,請速回信,並告知你的收款詳址。”第二封信是三天後發的,看來對方有些急了:“顧林同學,為什麼不回話?知道嗎,接受別人的愛心捐助,是為了以後更好地向社會回報愛心!”顧林看了好不感動。想想自己的處境,李老板的出現無異於雪中送炭。他在回信中先對李老板致謝,接著告訴他自己的地址,最後說:“李先生,雖然您是無償捐助,但我不會忘記‘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古訓,畢業後,我一定要用自己掙的薪水報答你!”

沒幾天,顧林就收到了李書群匯來的3000元錢,他說這是前三個月的費用,以後將按月匯寄。從此,捉襟見肘的顧林不必再為學費發愁了。家中的外婆一直為顧林的生活費犯難,聽說顧林得到了廣州一個好心老板的資助,每月的生活費綽綽有餘,她囑咐顧林:“你一出門就遇貴人可要好好珍惜啊,一定要好好學習,等以後有能力了,再上門叩謝人家。”

外孫的難題解決了,可外孫女的問題又讓她揪心不止。已有大半年沒有顧芳的信和電話了,她跳槽的事到底怎樣了?是到了別的廠家,還是已離開溫州?再怎麼忙也應該打個電話或寫封信回來呀!想來想去想不出頭緒,她只好認定是顧芳還在生弟弟的氣,故意不跟家裡聯繫了。

事實上,顧芳此時正經歷著一場劫難。

在玩具廠打工期間,顧芳結識了湖北籍打工青年李書群。李是車間主任,對活潑漂亮的顧芳處處關照,贏得了她的好感。兩人深深地相愛了,顧芳把自己的身世、經歷全告訴了男友,甚至還包括她從那個小樟木箱裡獲得的“秘密”。李書群對她既同情又疼愛。第二年,他們便到李書群的老家登記結了婚,隨後就有了兒子李碩。本來,他們打算過段時間就回江西餐望外婆,誰知道,年輕的顧芳竟得了白血病,醫生斷定她只能活半年。

面對不久於人世的命運,傷心過後,顧芳理智地決定“封鎖消息”,以免年邁的外婆過於悲傷,也怕耽誤弟弟的學業。丈夫李書群把兒子送回老家,傾其所有為顧芳治病。上北京、去上海、下廣州,舉債10萬多元依然無法阻止死神的腳步。到了人生的盡頭,顧芳反而冷靜下來。恰巧此時,她得知深圳有個大老板患尿毒症需要換腎,顧芳通過醫生與他取得聯繫,回報是20萬元。

臨終時,她告訴丈夫,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弟弟顧林和兒子。顧芳把顧林的電子信箱告訴了丈夫,要他假扮大老板資助弟弟完成大學學業。為了在顧林大學畢業後告知他所有的真相,顧芳親筆寫了一封信,還夾了一張自己病前的照片留作紀念。遵照顧芳的遺願,她的骨灰暫留廣州,待時機成熟再回鄉安葬。此後,李書群辭去溫州的工作,到廣州工作。

天堂裡的姐姐,你是我無法報答的恩人

送走妻子後,李書群忍住傷痛立即給顧林的學校打電話詢問他是否考取大學。得知顧林已考取西北交大,李書群便從網上給他發信,可對方沒有反應。三天後,他又發去一信。終於等到了顧林的回復,他驚喜萬分!李書群在匯款之後,又寫信詢問顧林家裡的情況。顧林毫無保留地把父母遭遇車禍雙亡,姐姐外出打工漸漸失去聯繫以及家中僅有年邁的外婆等情況寫入信中。在信中,李書群了解了愛妻以前的生活情況,心酸不已,更佩服愛妻的偉大。他在信中勸顧林振作精神,不要向厄運低頭,冬天既已來臨,春天也就不遠了。

李書群的鼓勵給了顧林莫大的精神動力。他問李書群是如何走向成功的,又問他是怎樣得知他的情況和電子信箱的。李書群在信中寫道:“我比你大6歲,家住湖北農村,高中畢業後去當兵,退伍後赴浙江打工,後又輾轉廣州。事業上我談不上‘成功’,只是手頭還算寬裕而已。至於你的情況,我是從貴校的有關資料上得到的,你就不要問了,相遇即是緣。”顧林覺得這個李老板有點兒神秘,就回信說:“你是我的大恩人,我想放暑假去廣州看你,你把地址和電話告訴我好嗎?我外婆早就要我登門叩謝呢!”李書群回復道:“不必不必!等你大學畢業,找到工作,領到了第一份薪水再來見我吧!”顧林在信中保證:“那好,咱們一言為定。”

一晃四年過去了。2004年7月,顧林大學畢業。他放棄了學校保送讀研究生的機會,回到外婆身邊。卓芬蘭說:“孩子,你現在算是長硬了翅膀,可以飛了,我也放心了。可是,你姐她幾年沒音訊,我好擔心啊!”顧林勸道:“外婆,你放心吧,我打算先按約定找到工作去拜謝恩人,而後再去找姐姐。我想我一定能找到她的!”

歷經幾個月的艱辛,顧林最終在深圳一家電腦軟件開發公司找到了工作。他在網上把消息告訴李老板,問是否可以見面、到哪裡見?李回復:“可以見了,到江西,到你外婆家去見吧!”顧林有些納悶:為什麼要去我外婆那兒見呢?李老板明明在廣州啊?但他不便追問,約好時間後先回了老家。

李書群這邊,精心準備了一番後出發了。他一手牽著兒子李碩,一手拎著個包裹,坐上了北去的列車,輾轉到了顧林老家的那個小鎮。李書群給顧林打了電話,告訴他自己已到了小鎮上。顧林奔出門,見李書群一副打工仔的裝束,楞了許久才說:“你就是李老板?”“對,我叫李書群。”李書群說,“不過,從今天起,你不能叫我老板了,因為我壓根兒就不是老板!”顧林更是一頭霧水:既然不是老板,你哪有能力資助我呢?他忙請李書群去家裡聊。

一進家門,見到卓芬蘭,李書群情不自禁地跪了下去,哽咽著說:“外婆,我是顧芳的丈夫李書群!”又拉過李碩,“這是我們的孩子李碩。快叫太婆、舅舅!”李碩怯生生地叫了。卓芬蘭一把將孩子摟進懷裡,老淚縱橫,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那我姐呢?”顧林扶起他迫不及待地問。“她……她也回來了!”李書群從包裡取出顧芳的骨灰盒,還把顧芳的病歷遞給顧林。卓芬蘭和顧林撫摸著骨灰盒慟哭不止。

等到他們的情緒漸漸平靜,李書群把他和顧芳從相愛到結合,再到顧芳生病去世的過程詳細說了一遍。當聽到是顧芳用賣腎所得的錢供自己讀書時,顧林泣不成聲:“姐姐啊,你此生對我的情義,我無從報答了!”外孫的話仿佛觸動了卓芬蘭的記憶。她沈吟許久後,從床頭櫃裡取出那個小小的樟木箱。“書群,小林,”卓芬蘭緩緩打開箱子,“20多年了,這個秘密我想到了該揭開的時候了。”只見箱子裡放著一張早已發黃的病歷,病歷裡夾著兩張分別蓋著醫院和民政局公章的證明:一張是顧林的出生證,一張是顧芳的收養證。

“這是怎麼回事啊,外婆,我們不是雙胞胎親姐弟嗎?”望著顧林疑惑的目光,卓芬蘭述說了25年前的往事。

那是個春天的下午,卓芬蘭陪同挺著大肚子的女兒去市醫院待產。深夜時分,顧林順利出生了。當一家人離開手術室走進病房時,發現病床上放著個哇哇大哭的女嬰。從繈褓裡夾著的紙條得知,這是個剛出生兩天的孩子,產婦是從貴州來的打工妹,產下私生子後她便去了海南,請好心人撫養這個孩子。出於對生命的愛護與尊重,卓芬蘭在醫院和民政部門協助下,說服女兒女婿收養了這個女孩兒。為了使孩子不受別人歧視,他們向外宣稱生了龍風胎。李書群把顧芳臨終前寫的信和那張照片交給顧林。信中寫道:“弟弟:當你讀到此信時,我早已不在人世了。幾年前,我從外婆那個小木箱裡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不過這並不重要了,善良的父母將我養大,多不容易啊!兒時的口角是非我們都不必計較了。20年的相處,我們已經是真正意義上的親姐弟了,對嗎?我走後,我的丈夫、你的姐夫李書群就是你的親人了,他會將我賣腎的部分收入供你完成學業。惟願你學好本領、孝敬外婆,將來奔個好前程……”

不待卒讀,顧林早已淚流滿面。他一遍遍端詳著姐姐的遺照,透過那溫情而美艷的笑靨,仿佛看見姐姐金子般的心。“姐姐啊,請原諒我的過錯,此生我不能報答你,下輩子我一定做個乖弟弟好好報答你!”顧林將照片舉過頭頂,鄭重而愧疚地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