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經》裡有個故事說到一對姊妹,姊姊名叫馬大,是個熱心腸而又好客的大姊大;妹妹名叫馬利亞,則是一位文靜內向型的姑娘。

耶穌去到這對姊妹的家裡訪問,許多鄰居聞風而去,想要聽耶穌講道。於是,姊姊馬大殷勤地招呼客人,忙裡忙外,妹妹馬利亞則一直安靜地坐在耶穌腳前,聽祂侃侃而談。由於客人越來越多,馬大開始感覺有點忙不過來,心裡的一把無名火隨之而起,終至憋不住了,跑到耶穌跟前,打斷祂的話對妹妹大聲說:「妳難道沒有看見我在這裡忙進忙出招呼客人?妳為什麼不幫一點忙呢?」

頓時,現場氣氛凝住了,妹妹羞紅著臉低頭不語。姊姊見妹妹不吭聲,氣頭更旺,正想再繼續數落她時,耶穌開口說:「馬大,妳為何如此勞勞碌碌?我所看重的,不是這些外在的送往迎來和吃吃喝喝,而是內在心靈對真理的愛慕與謙卑學習啊!就讓馬利亞繼續留在這裡聽我講道吧。」

想一想,如果您是姊姊馬大,聽了耶穌的話會有什麼感想?您會心悅誠服地接受耶穌的教導嗎?耶穌的教導對嗎?祂對姊妹兩人的態度公平合理嗎?

《清靜經》曰:「上德不德,下德執德。」意思是說,德行高尚的人,即使修到神佛天仙之位,仍然是「有若無、實若虛」,清靜無為而不自足自滿。反之,德行不高的人,一味從事「有為」之法,飄流浮沉於「形」、「情」、「名」三害之內,無法突破小我而進入無我的高上境界。

這句「上德不德,下德執德」,正好可以作為上述故事的註解,因為耶穌所看重的,是妹妹馬利亞內心愛慕真理、謙卑學習的態度,而非姊姊馬大行之於外的「阿沙力」-熱情、慷慨與辛勞。相對而言,前者是「上德」,是「有若無、實若虛」的「無為」之法;後者則是「下德」,正是漂浮於「形」、「情」、「名」三害的「有為」之法。因此,我對所參與之組織的夥伴都曾經講過這個故事,希望他們不要在有大智慧的大師來訪時,只顧忙著接待,弄一大堆吃喝的東西,卻無暇坐下來靜聽大師的教導,那可就是捨本逐末,只看重「下德」而忽略「上德」囉。

其次,類似馬大的態度與行為,在許多組織團體中也時常可見。有些人既然熱情好客,喜歡張羅吃喝、排場等瑣碎之事,理當任勞任怨去做;可是,他們卻偏偏任勞而不能任怨,一忙起來就嫌東嫌西,嫌那些「鶯鶯美黛子」(實則是抓住機會學習)的人,在一旁涼快而不幫忙。說實在,那些不在乎是否能夠討好大師(事實上,大師也不會在乎他人的討好),而懂得抓住機會在大師面前安心聽講學習的人,方能學習到寶貴的功課,而有機會成為「上德」。反之,與馬大相同類型的人,不但學不到功課,反倒喜好誇大自己的辛苦或功勞,還想拖他人下水,可不就是「下德執德」?

再者,引伸而言,一個人如果只重視宗教外在的儀規,卻欠缺內在心靈的修為,譬如持齋者,猶喜歡吃素雞、素肉、素魚,更甚者仍時常發脾氣罵人,這種人就是所謂的「執德」,徒具「形」、「情」、「名」而無「實相」。又譬如,一個人表面看起來斯斯文文,對人很客氣、很有禮貌,但相處久了,發現他常不由自主地對某些人表現出輕視、厭惡的態度,顯露出表裡不一的德性。這種人只是在外表上遵守禮教的規範,內在卻缺乏真誠、善良的心靈,還自以為義,即為所謂的「下德執德」。《聖經》裡記載著耶穌斥責「法利賽」人為「毒蛇的種類」,就是因為他們有類似的行為。

有德、沒德怎麼說?中國字「禮節」可以作為一個很好的解釋範例。所謂「禮節」,行禮的背後必須要有所節制,也就是說適度的禮貌、禮儀才是「禮」,也才合於「理」;過猶不及,超越適度的範圍,有禮無節,反而是失禮(理)了。

譬如一家公司的總經理,利用暑假期間帶兒子到公司去見習,某天午餐之後,交待同仁們將碗筷留給兒子洗,眾人皆依照他的意思辦理,唯獨副總經理一個人仍然堅持自行洗碗。此際,副總經理不讓總經理的兒子為他洗碗,固然是出於禮貌或客氣,但卻會讓其他同事感覺不好意思,也違逆了總經理想要藉機磨練教育自己孩子的本意,就有「禮而不節」以致「失禮(理)」之嫌了。

此外,古語說「大恩不言謝」,意思不是受了他人的恩惠不必道謝,而是說,某人如果受了他人很大的恩惠,自己根本無力回報,則應以其恩人對待自己的心,同樣地去對待他人,這就是對其恩人最好的回報。否則,受恩者如果執著於一報還一報,自己卻根本沒有能力以相同的對價回報於恩人,以致心有牽掛終日難安,這是無濟於事的,也就是一種「執德」的表現。

《道德經》說:「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說明水的特性是「無為而為、無用之用」,意即謙卑、包容、與世無爭,卻又有最大的影響力。這不就是「上德不德」的真義嗎?所以說「水幾於道」,透過與「道」的性質接近的「水」,我們可以對莫測高深的「道」有一點粗淺的認識,而利於學道、修道、行道。另一方面,上天也為我們樹立了一個修德、進德的好榜樣,就是「水」,所以我要倡導「以水養身、以水修心」這個概念。

同理,「管理」就如同「德」,執著於「形」、「情」、「名」、「我」者,為管理之下策;施以「有若無、實若虛」的「無為」之法,乃屬管理之上策。再者,「管理」亦如同「道」,也應以水為師,似無為而大有作為,似無用卻是大有作用。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