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九年起,作家劉墉先後在大陸四川、貴州等貧困地區,捐資興建了三十四所「希望小學」。 為了避免「擾民」,他一直不願參觀自己捐助興建的小學,直到二○○二年一次路過貴陽,他終於拜訪了以自已一雙兒女命名的帆軒四小。

這回沒有例外,全村動員敲鑼打鼓歡迎他。劉墉心中正感不安,忽見一群拼命搖著旗子的孩子,當中有一個小女孩似是看不見東西--她的雙眼是白的。

劉墉心中暗驚,忍不住問當地人:「怎麼了?」
「要瞎了。」
「沒治嗎?」
「沒有錢呀。」長輩以濃濃的鄉音回答。
「那交給劉叔叔,劉叔叔幫你治!」
劉墉返回貴陽後,託朋友帶這名女孩到貴陽醫院醫治,每次的檢查報告都傳真到紐約家中。但每回的答案都令人失望:「瞎定了。」 「沒辦法。」 後來病歷送到了北京協和醫院,結論仍是一樣。
劉墉不死心,尋求紐約華人「燃燈助學基金會」的協助,將小女孩送到了北京同仁醫院。 結果,同仁醫院願意一試,並自願準備眼角膜。

劉墉的女兒劉倚帆聽父親談到了這名貴州小女孩的故事,主動要求陪伴小女孩動手術。 二○○二年底,劉墉全家飛到了北京,之前劉家從未在外過年,而且在美國長大的劉倚帆從未到過亞洲。
劉墉一家人坐在同仁醫院的貴賓室裡,陪同小女孩度過了漫長難熬的時刻。女孩的一隻眼睛確實已經失明,另一隻靠雷射打通,幸運地恢復了零點四至零點六的視力。

劉墉回憶:「那時全家住在當地旅館裡,她一進門,老遠就說:『劉伯伯,我看到你了。』」 劉墉把她帶到窗前,指著遠處的字:「你看那是什麼字呀?」
結果是-- 「通通不認得!」劉墉說到這兒,還是忍不住掉下淚來。

小女孩和倚帆住同一個房間,聽到倚帆練小提琴,忍不住讚嘆:「好好聽呀,我從沒聽過,真希望爸爸、媽媽、同學都能聽到。」 倚帆接口說:「那我去演奏給你們聽。」
劉墉慎重其事地告訴女兒:女孩來自山裡,心很直,你既然這麼說,就要做到。
二○○四年暑假,劉倚帆舉家來到貴州深山,演奏由哥哥創作的小提琴曲給村民聽。倚帆事後告訴父親,練小提琴這麼多年,「這次感覺拉得最好」。

關懷旁人,出錢出力

劉墉九歲喪父,他回憶幼時,父親曾把錢放在他手裡,要他拿給乞丐。一次,一個乞丐來家裡討飯,母親拿了一個略有破損的盤子正要出去,立即被父親制止。
父親說,絕不能拿有殘缺的盤子給身體有殘缺的人,要母親立即拿新的盤子換一份新的飯菜。

在父母身教下,劉墉從小深知幫助他人,並不表示自己高高在上。他開始創作後的第一筆稿費,就捐了出去,協助一名報上刊登瀕臨失明的女孩;當時他天天翻閱報紙,關切那名女孩治眼的情況。

「我發覺關懷別人時,視野變大了。」劉墉對子女的教育也是如此。
他在兒子劉軒還在美國念大學的時候,就叫他寒假、暑假住到台南山裡的德籣啟智中心,照顧殘障孩子。他認為一個人的成長,應該包括懂得關懷別人,「不只捐錢出去,還要把手真正伸出去。」

有一次,劉墉到德蘭探望兒子,看見劉軒正抱著一個孩子上樓。劉軒把孩子交到父親手上說:「你不抱不會知道。」 劉墉接過孩子,嚇了一跳,「十二歲了,卻輕得像六歲。」

那年,劉墉和劉軒合力為德蘭募得八百二十多萬台幣。
今天,做公益已是劉墉全家生活的一部分。在北京醫治貴州那名小女孩時,劉墉問過醫生,為什麼會有這種情況。
醫生答說,女孩是角膜融解,這情形在缺乏維生素A的大陸山區裡其實非常普遍。
劉墉全家當時震驚不已,也促成他們後來齊心為盲人付出。

去年,劉家和大陸的盲文出版社合作,由劉墉撰文、兒子作曲兼鋼琴伴奏、女兒拉小提琴,合力出版有聲書,版稅百分之五捐給台灣愛盲文教基金會,其餘全數捐給大陸希望工程和中國殘疾人聯合會。
此外,他又把在馬來西亞出版的有聲書版稅,全數捐給大陸希望工程;去年大陸版《花痴日記》版稅則捐給了台灣慈濟慈善事業基金會,慈濟後來拿去賑濟南亞災民。
多年以來,劉墉關心大陸孩童的教育,長期幫助貧困學生;他把自己在大陸演講的酬勞,悉數捐作學生獎助金,或者捐給公益團體。

領悟人性,寬容處事

劉墉不諱言在大陸做公益,確有很多挑戰,從發助學金到蓋小學,當中常有虛報作假之事,「但從某個角度來看,就會寬容。」 有次他捐助的希望小學表示缺兩間教室,希望他再捐點錢;他叫校方估價,估出的價錢卻讓他嚇一跳。 這時一旁的朋友說:「你得明白 ,鄉下窮地方的人可能非常老實、善良,但看到那麼多的錢在面前,沒辦法不伸出手來。」 頓時讓劉墉有所領悟:這是人性,必須寬容,必須諒解。

劉墉說,「我們捐了十塊錢,可能三塊錢被慈善團體花掉,六塊錢被腐敗的地方政府貪污掉,但如果我們不做,會有一塊錢落到可憐人的身上嗎?」
「所以你要做,而且盡你的能力去監督,但不可以此為理由而不再做,更不可拿此為理由拚命宣傳,使別人不去做。」

劉墉有一年到台灣的慈善團體拜訪,發現那裡的老師和前年不大一樣。團體的人解釋,城市人有熱情,但受不了那裡的廁所,而且希望結交異性朋友,於是一年後便走了。

劉墉看到一位老伯伯很面熟,團體的人說,老伯就在附近糖廠做事,每天一早上班前,開著娃娃車四處接小孩來園裡;到了中午,就來問有沒有水管要修之類;下班後,又把孩子們送回家。老伯伯不信任何宗教,也不要該團體感謝,多年來始終如一。「我得到很大的啟示。這個人的境界比任何人都高。」

已越知天命之年的劉墉有嚴重氣喘(哮喘),他戲言朋友常會把他暫時的離別,視作「訣別」。
他回顧自己的一生,認為上天過度厚待他,所以要他做些事,「這些都是我該做的。」
儘管有時會懷疑是否值得,「可後來覺得值得,因為有些事你去做,會起帶動作用。」